我认识了一个索马里海盗(第2/3页)
他没有告诉我这几天去干吗了,我也没有问。我们又一次恢复了闲扯淡的聊天。天气暖和了,不穿秋裤啦,只穿四角内裤啦。为什么不穿三角内裤呢?因为三角的绷得太紧,不舒服啊。嫌绷得紧,那干吗要穿内裤呢?不穿不行啊,容易激凸。求激凸照!想看啊,你过来看啊。我不理他,几分钟后他问我:“你生气啦?”我说:“忙着呢!正在用显微镜找,就是找不到!”他问:“你找什么?”我笑而不语,他反应过来了:“啊,你真是太坏了!”我去外地出差了几天,既要带着俄罗斯客户去邻省的厂区看货,又要跟业务员这边核对清单,事情忙得转不开身。坐在公司的车上,身边挤着又胖又大的俄罗斯客户,手机忽然响了,拿起来一看居然显示着他的名字,我接了,他的声音我是第一次听到,又甜又糯:“你没事儿吧?我发你好几条短信你都不回。”我再次看了看手机,果然有六条未读短信。车上实在不好说话,我说:“我在出差,回去聊。”他“嗯”了一声,“你没事就好,去忙吧。”说完就挂了。我拿着手机,望着车窗外发呆。俄罗斯客户问我:“你男朋友吗?”我回过神来,连连摇头:“一个朋友而已。”
天气好得不像话,走出小区门口,楼前的那株山桃开得如火如荼,舒展的枝干上粉白的花瓣在风中轻颤,虽然要赶着上班,却还是忍不住站在树下仰头看了看。大道两侧挺拔粗壮的毛白杨也开花了,不过它们的花是柔荑花序,花轴下垂,在阳光的照耀下,像是垂挂的璎珞。我收到他发来的短信:“好热啊。”我不回他,继续走我的路。他又发了一条:“好想去踏春啊。”自从那次电话后,他频频给我发短信,我看的多回的少。我回了一句:“你发春了吧?”他说:“对呀。”我便又不回他。坐上公交车,和暖的空气里充溢着花香,车窗外的公园内七八只胖喜鹊在水泥台上蹦跳腾跃。他问我:“你怎么不回我啊?”我心里莫名有点儿恼怒,有一种被侵犯的感觉,像是跟他拧上了,就是不回复他。到了公司后他已经等在线上了,我又回到了我熟悉的方式里来,跟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而他又发了几次短信,我都没有回复他,他也就不发了。他没有问我为什么,我也没有向他解释。
一时无聊,我去报了个英语口语培训班,晚上八点开课,十点下课。上课的地方离我住的地方四站路,走过去四十分钟。反正无事,我就慢慢走着。路边的连翘一枝枝开满黄花,天光渐收,回去的车流熙熙攘攘。干涸的河道边上杨柳青青,清风吹拂。此时很想找个人说话。我在这座城市的朋友,谁会无事听我闲扯?他们有他们的事情要忙。我舌头里堆积了很多词语,它们沉沉地压在我的舌尖上。我幻想着此刻跟他对话。天气好热,我想穿裙子。啊,那你穿内裤吗?你个死流氓,要你管。他讲过小时候跟他妈妈去女澡堂洗澡,结果被一群一丝不挂的阿姨围观。我就说那肯定是她们都各自拿着放大镜,“咦,小弟弟在哪里?在哪里?”他肯定要回一个害羞脸红的表情。我想象他害羞的模样,一个男生会怎样脸红呢?想象不出来。
上完课回来,莹白的半月悬在楼群之上,穿过立交桥下,两边是水泥墙壁,桥上一列地铁带着一串雪亮的车窗开过。路过的小区门口一排松树都挂上了彩灯,一个流浪汉在街角的草地上盖着薄被睡觉。忽然心生害怕,我快步走过去。我想起不久之前城市里还流传着有人拿刀专砍女孩的消息,此刻这消息感觉如此真实而迫切地压迫着我的神经。我忍不住看了看身后,没有人在跟着。风有点凉凉的,我的身子微微发抖。此时手机铃声响起,吓我一跳,一看又是他发来的短信:“能跟你说说话吗?”我像是得救了一般,心里说好哇好哇,但是短信回得却很简短:“怎么了?”他回我:“没事,如果不方便就算了。”我说:“打吧。”很快电话就打了过来,他倒真的是无事,说的也无非是他的日常琐事。他的声音在电话里真是好听,憨憨的、甜甜的,带着点儿黏性,说什么都好,只要说就行。主要是他在说,我在听,沿着街道走,不知不觉走到我住的小区门口,山桃花凋落了好些,开始长出了些新的嫩叶来。我没有进小区,而是沿着小区外面的小路来来回回地走,手机贴在耳朵边微微发烫。
我们的手机共同开通了一个业务,一个月可以免费通话二十四个小时。白天我们很少在网上聊天了,都攒着劲儿留到晚上聊。也不多说,走路去培训班的半个小时,下课后回来的半个小时。他说得多,我说得少。我总觉得我又变回了吃糖的小女孩,他的声音被我的耳朵吞吃着,总也吃不饱。他说了什么呢?我居然一点也想不起来了。我常笑,笑得不可抑制,他讲什么我都觉得好好笑。白天上班,他的声音就一直在我的耳边绕,写邮件写到一半我还忍不住发笑。同事说我变得开朗多了,这连我自己都感觉到了。我的大脑像是雷达一样,捕捉着我生活中那些有趣的人和事情,想讲给他听。走在路上,我也幻想着对话在继续。我在开车。你有车?有啊,公交车。那你开的什么公交车啊?11路公交啊。他肯定不懂我的笑话的。可是一旦打电话,我那些构想了一天的笑话却没有说的欲望,唯独愿意听他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