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记忆不会消失(第5/9页)
那个人残忍地将一位父亲对孩子表达爱意的权利都剥夺了。
医生来了,而素媛爸爸却依旧紧紧握着警察的手。他们没有因为彼此的不熟知而感到尴尬,反而庆幸彼此能够给予对方安慰以及力量。
虽然思想斗争了很久,但素媛爸爸还是没能轻易问出口。因为尽管理性上大致猜测到了事情的始末,但感性上依旧很难接受。他害怕医生一旦开口,就会使自己的所有期望落空,哪怕是一丁点儿的希望也不留。
医生也是如此。30多年来,虽然不知道向患者家属发出了多少次死亡通知,但他却没有因此感到过内疚。因为在他看来,所有的患者,以及他们的监护人都有权利知道事实的真相,并由此认知到生命的可贵,从而更加努力地度过余生。
但这次却非比寻常。什么生命的可贵,什么了解事实的权利,统统不需要。他只想要编织一个美丽的谎言,告诉孩子的父亲:“没事,孩子没有任何事,只是精神上受了一点惊吓。”嗯,就像这样。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了歉意,甚至是罪恶感。他是多么怨恨上天让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边。此刻狭小的办公室内冷气逼人,他望着素媛爸爸与警察紧握的双手,更加无法开口。在他看来,警察的手对素媛爸爸来讲无疑就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眼镜因频频冒出的冷汗而从鼻梁上滑了下来,但他不敢大肆地去扶。他望着警察,希望对方能够伸出援手。但警察低下了头,仿佛在说不要让我来讲。沉默一直在持续,最后素媛爸爸咬紧着嘴唇,鼓起勇气问道:
“要做怎样的手术?手术大吗?”
究竟要如何回答才好,恐怕只有小说家或诗人才能找到一些相对委婉的回答方式吧。因为无论怎样回答,对素媛爸爸来说都只是伤害而已。
医生为此酝酿了很久。虽然一再下定决心,但始终未能说出口。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只剩下钟表滴答滴答走动的声音。在数十次的思想斗争之后,医生颤抖地回答道:
“局部损伤和肛门损伤十分严重。我们今天会为她进行手术。手术之后恐怕要靠人工肛门来维持正常生活。但目前来看这已经是最优的解决方案。”
回答十分简短。虽然医生还想告诉素媛爸爸“儿童性侵很容易造成脏器损伤”,但还是放弃了。因为在医生看来,说出这样残忍的话仿佛也是一种犯罪,甚至比手术中告知家属患者死亡更加恶劣。
最终,素媛爸爸一直咬牙忍住的泪水还是决堤了,他不得不接受这一残忍的现实。虽然一直以来都不想承认,但现在只能接受。素媛爸爸的内心就仿佛一艘航行在暴风雨中的小船,是那么的飘摇无助。尽管现实不得不接受,但素媛爸爸却不能做到原谅。原谅,太过沉重。他只想诅咒,诅咒自己,憎恶自己。
就在哭得几乎快要晕厥过去的时候,他发出了无比痛苦的呻吟。
“干脆死了算了,死了也就能忘得一干二净了。如今这样要孩子怎么活下去?太残忍了!真是太残忍了!如果真的有神存在……就不会这样放任不管。如果真的有神存在,那一定会把我们素媛带走过上幸福的生活吧。我再也不信神的存在了,我要诅咒。真的,还不如就让我们大人知道,还不如就让我们大人痛苦。神……你太可恶了!”
素媛爸爸抓住警察的手更用力了,是一种和之前完全不一样的力度。他一边擦拭着眼泪,一边凶狠地瞪着警察。
“我说,你们一定不要抓他。让我来,让我把他撕碎,撕得粉碎。如果你们知道他在哪,一定不要去抓他,因为我不确定自己能在他服刑期间咽下这口气。我要杀了他,用最残忍的方法……”
警察紧紧地抱住了他,因为警察知道再凶狠的眼神也只不过是一种伪装而已。这……只是他出于悲痛而进行的自我防御。
随后,医生也走过来抱住了他。无须多言,因为大家都知道,现在不论怎样的安慰都不能真正安慰到他。只有静静的拥抱才是最大的慰藉,这也是为人父为人母的一种本能。
素媛妈妈用充满爱意的眼神望着睡梦中的孩子。低头看表,不知不觉已是凌晨3点。整栋楼里静得出奇。素媛妈妈已经连续5个月的晚上没有休息过了,因为只要睡着,便会感觉不安。自从事情发生了以后,素媛妈妈便一直这样守在素媛旁边。只有到了白天,才能勉强在药物的帮助下睡上3个小时。她还要求素媛在自己睡着的时候一定要紧紧握住自己的手,因为她只要稍微感觉不到孩子的存在便会惊醒。就这样,素媛妈妈满怀愤怒与不安地在素媛床边度过了一夜又一夜。
素媛肚脐上安装的便袋又满了。每当这时,素媛妈妈都心如刀割。不仅如此,还有更多的烦恼和痛苦正折磨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