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啤酒喝起来像有金银花的凉茶加了气(第2/2页)

当时我问他:“你的衬衫,怎么能洗得这么白的?”

“啊?”他一脸诧异。那时的我,正规规矩矩坐在会议室,等着主管给我们安排座位。室内的空气凉得有点过分,头顶的空调嗡嗡作响,除此之外,一点声音也没有。沉默了一会儿,我开口向对面的陌生人说了上面的第一句话。

“你的衬衫,比我的白。”我又说了一遍,同时觉得自己真的太蠢了。

“也许洗的时候要再用力一点。”他回答。

“然后再晒在夏天的阳光下?”

“对,就是那样。”

“好厉害。”

“骗你的啦。洗衣机洗的。”他笑了起来。

夏天,一个美好幻想高发的季节,好像确实也没错。

“夏天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对不对?”我轻轻叹了一口气。

“拼命加班到天亮确实不是什么好看的样子。”

“什么是夏天好看的样子?”

“以前在高中的时候,我是田径队的。

“操场边的树冠上总是堆满云。

“太阳落下去很久了,然而天空的光还是明亮的蓝。

“风会把女孩子的声音带过来。

“夏天啊,好看的样子大概就是穿过跑道的风,在四百米跑道上一圈又一圈地跑步。”

“你们在说什么?”女同事走过来。

“在说夏天。”

“夏天就是一定要开着空调睡觉啊,无可替代,尤其是现在。”

女同事说。

“好啦,吃完把文件整合一下发出去吧,回去睡觉。”

“还有谁没画完吗?”

“没有了吧?”

“太好了,雨也停了,赶在日出之前到家啊。等出太阳就太热了。”

清晨还没有蝉鸣。我们开始收拾桌上的残局。

我们都成了脆弱的惧怕夏日炎热的大人。

“你也很久没有跑步了吧?”

“是。”

离开公司,我们穿过狭窄的巷子去地铁站,心血来潮,走的是平时不常走的一条路。

弯弯曲曲的巷子很长,我们路过便利店、一间专门教小孩画画的画室、有彩色金鱼的水池,还有一家进去过两次的小书店。

“带你去看一棵很隐蔽的栀子花,很大的树啊,开了整个六月了,现在七月,还在盛开,大概是最后开的花了。”我一边走一边说,“闻到了吗?”

“好甜蜜啊。”他停下来。

“千真万确。”白色花朵的香气在雨后的空气里潮湿又沉甸甸的。

“咦,你看,这里能看到我们公司呢。”我回头看了一眼。

“真的呢。从来没有从这个方向看过啊。”他也和我一起感慨起来。

砖红色的三层小楼,楼的背后是一片高大的水杉树林。二楼露台上的牵牛花爬满了铁丝网,叶子在风里浮荡。一切看起来都不坏。

“我的台灯也能看到!啊,看,屋顶上有一朵云。”

Z的黄色台灯发出温暖的光,像一颗亮着的小小星球,在雨后蓝灰色的清晨,在打开的玻璃窗框内。将视线垂直移向天空的话,就会看到有一朵小小的乌青色的云停在我们的办公楼屋顶上方。

“确实。”

“啊,忘记关灯了。”

“没关系的,一会儿有人来上班就会替你关掉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们在树下站了一会儿。好像有风吹过来又好像并没有。我们应该往前走到大马路上,还要顺着马路再走十分钟到达地铁站,在睡意以排山倒海之势来临之前回到家,洗澡,进入睡眠,来日再见。然而那一刻我似乎感觉到,我们谁也不想说再见。

如果是夏天的话,那么,就这样两个人一直走下去,去更远的车站,路过更多的书店、更明亮的风景,以及更加陌生的人群,哪怕我们如此无所事事,也是不足为奇的事情。

“不能度过空白的夏日啊,哪怕是要努力工作的大人。”我说。

“你说什么?”他没有再看那朵云,把脸转向我。

“麒麟啤酒喝起来像有金银花的凉茶加了气,我说。”

“对吧,你也这样觉得?”

“随便说的一句话,只是想和你说话而已。”

“那就随便说。”他答。

“哪怕今天已经没有剩下什么好说的?”

“当然。”

我们都转身往前走,那朵云也许还会再停留一会儿吧。

[1]四月一个美好的早上,在东京时髦的原宿小街里,我与百分百合心意的女孩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