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推倒一堵墙,便多了一条路 (第5/13页)

两条路都堵死了,留给古平原的就只剩下一条道—休了常玉儿。

打死古平原,他也不能这么办。常家跟他是什么情分?就不提常四老爹冒着奇险把自己救出关外;也不提常玉儿闯法场,当着僧格林沁和西安满城文武的面儿,要陪着自己一起去死;单说常四老爹为自己挡了一刀,临死前把闺女托给自己,这才含笑瞑目。就冲这一点,古平原宁可自己挨千刀万剐,也不愿意让常玉儿受委屈。

古平原是个孝子,虽然不能从母命,可是也不能对母亲的话听而不闻。他和常玉儿商量,先搬出古家,等古母气消了,再徐图转圜。常玉儿倒是很通情达理,虽然满肚子委屈,但是二话不说,当夜就收拾了几件随身的衣物搬了出去。古平原原想着让她到镇上的杂货铺去住,但常玉儿说什么也不答应,她说不管怎么说,只要没有休书,自己就是古家的大儿媳,婆婆年迈,自己如果不能持家,便是不孝,所以搬出古家可以,但是不能远离。古平原深知妻子的性子是外圆内方,想定的事儿也是万难更改,于是安排常玉儿在村里七婶的家中暂住。

此外古平原还要赶紧安抚刘黑塔。刘黑塔那个火爆脾气,见妹妹无故受辱,都快气炸了,偏偏对方是妹子的婆婆,这“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只要没闹出人命,娘家人就不便出头,只好干看。把刘黑塔憋得眼珠子都要爆了,每每半夜睡不着,上山抽出链子鞭好一顿抡,差点打折了半个山头的松树。

古平原好说歹说,先说自己无论如何不会休了常玉儿。再说自己的娘年纪大了,说不定是什么事让她想岔了,误会了儿媳妇。做儿女的不能对长亲逼迫太甚,只有缓缓劝解,相信这件事不久之后就会风平浪静。

闵老子也跟着劝,好不容易按住了刘黑塔,常玉儿那边又起了事情。她是个嘴上不说,心里却有主意的女子,每天清晨准时来到古家,照样尽大儿媳的职责,生火做炊,缝补衣物,照顾弟妹,一切一如往常,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古母一开始还勃然大怒,举着拐杖要攆常玉儿离开古家。常玉儿也不争不辩,古母发怒,她便离开,等到下一个饭时必定再回来操持家务,连着十几日都是这样。古母自己先有些气馁,干脆关上自己的房门,吩咐古雨婷开了小灶,吃喝都在自己房里,轻易不出来,图个眼不见心不烦。

古平原本以为母亲过个月余就能回心转意,好歹把缘由说说,没想到古母是下定决心要撵常玉儿,丝毫不假颜色,看见只当没看见,权作家里没有常玉儿这个人。而常玉儿这边寡言少语,但是应尽的孝道一分不少,铁了心下水磨功夫。古母不吃她做的菜,她就在灶旁教着古雨婷做,丝毫也不马虎怠慢。时间一长,古家村里的人反都为常玉儿抱屈,说是从没见过这么孝顺的儿媳,逆来顺受不说,这份发自至诚的孝心实在难得。

后来胡老太爷也听说了,把古平原找去一问,也是直皱眉:“世侄,你这家务闹得稀罕,糊里糊涂便要休妻,而且还是贤妻,这事儿听都没听说过。”

古平原把手一摊:“老太爷,您算是说到我的心坎上了。这生意上的事儿好办,无非是利益之争。可这家务事……不瞒您说,眼下家里人走路都踮着脚,见了面都没话,这情形实在让我头疼。”

胡老太爷呵呵一笑:“一边是老娘,一边是老婆,你夹在中间,自然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您别取笑我了。按理说,我得听娘的话,可是……”

“可是你媳妇实在是冤。”胡老太爷打断了他,“儿女不能直斥父母之非,我替你说了吧。你心里只怕也是在怨你娘不讲道理吧。”

古平原脸一红,垂头不语。

“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不过据我看,你这媳妇可真了不起,你可记得昔日寒山问拾得的话?”

古平原一怔,不自觉自语道:“世间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对喽。”胡老太爷点点头,“你媳妇心里有主意,留着将来和你娘和好的余地呢。你这边赶紧劝老太太消消气,给她个台阶下,至于当初为什么发火,她要是实在不愿意说,就算了。一家人和和气气才是真的,不一定什么事都要弄得明明白白,岂不闻‘不聋不哑,不做家翁。’”

古平原回到古家村,按着胡老太爷说的,打算从中转圜婆媳之间的关系,怎奈古母把门封得极紧,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只好就这样一天天拖了下来。

这段时间,唯一能让古平原心里安慰的就是茶叶生意。兰雪茶自从与洋商签了买卖契约,销路立时大开,价格也水涨船高,古家包下了自家茶园所在的一整座茶山,专种兰雪茶。各地商人蜂拥而至,争抢着把银子往古平原手里塞,可是古平原一两银子都不收,直接给他们指了去泰来茶庄的路,告诉他们,兰雪茶已经与胡家签了约,不管产出多少斤,全都归胡家包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