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票号亡则天下亡 (第7/14页)

“你已经敢了!”王天贵冲着三寨主使了个眼色,这曲管账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既然起了异心就绝不容他活下去。

三寨主狞笑一声,伸出两个手指掐住曲管账的喉结,使劲一捏,曲管账双眼凸出,两腿使劲蹬了几下,不多时头一歪不动了。

王天贵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三寨主看着他咧嘴一笑,把那五万两的银票拿在手里,“王大老爷,这块臭肉我帮你处置了,这五万两就送给兄弟喝酒吧。”

“你……”王天贵又惊又怔。

“实不相瞒,兄弟的实缺已经补下来,你这大树又眼看就要倒了,我就不多待了,告辞了。”三寨主拱了拱手,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

王天贵无力地坐在厅中,看着这往日让他能够威风八面的票号厅堂,这时他才真切地感到,别人之所以逢迎讨好甚至惧怕自己,都是因为身后的这个泰裕丰,都是因为银库里的银子,而眼下这些东西眼看就不属于自己了!

“不、不行,我不能把泰裕丰交出去,这是我的命,没了泰裕丰我还要命做什么!”王天贵看着桌上一箱子的账簿契册,发狂地摇着头,不住地自言自语着,“我不能把它交给无边寺,一旦交了出去,谁知道还能不能拿得回来!这些东西只能放在我的手里,决不能交给别人,哪怕是佛祖,我也不给!”

“我去找巡抚、藩司,还有总兵大人,他们都拿过我的钱,不能不帮我想办法。”王天贵抬脚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这是朝廷交办的钦命大案,有钦差在,巡抚只怕也说不上话。到时候别家票号都成了佛财,只抄没了我这一家泰裕丰,我又不巧当了个‘总柜’,可别就拿我当了替罪羊,当了叛逆首犯,那反倒是弄巧成拙了。”他又犹豫了,收回了脚步。

就这样,一会儿想把票号交给无边寺,一会儿想要托官府人情甚至贿赂钦差以求免罪,王天贵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始终是无法抉择,心里乱得像猫挠一样。

“王老爷。”旁边忽然有人叫了一声。

王天贵心乱如麻,竟没发现有人走到了身旁。

“是你?”王天贵怔了一下,看着面色平静的常玉儿。

“我来告诉老爷,宅子里有些下人已经跑了,有的还拿了一些东西。”

那自然是泰裕丰要倒霉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王天贵咬了咬牙,忽又问道:“你为什么不逃?”

“我不仅不逃,还要把自己押在老爷这儿。”

“什么?”王天贵不明白。

“老爷方才的自言自语我都听见了,我劝老爷还是把票号交到无边寺去,这样才稳妥。若是说到‘信不过’这三个字,这主意是古平原出的,我愿意把自己押在这儿,好让老爷放心。”常玉儿一听到这个惊人的消息,就想到了那天古平原对她说的近日要有一场大风波,也猜到这就是古平原布的那个局。如今看王天贵这个老狐狸在陷阱前徘徊不决,常玉儿心想,古大哥,你这么辛苦设的局,如今到了九转丹成眼看收功之际,无论如何我一定帮着你把这个局做成,决不让王天贵跑了。

“他出的主意,为何要你押在这儿?”王天贵狐疑地看了常玉儿一眼。

“话说到这儿,我也不必隐瞒了。想必王老爷也知道古平原与我常家的渊源,我和他早就私订了终身,已然立誓非他不嫁。”这句“立誓非他不嫁”说的真是斩钉截铁,王天贵也不能不信,常玉儿又道,“他好不容易做到二掌柜,我也不忍见他转眼又是一无所有,所以宁可把自己押在这儿,还望老爷相信古平原。”

看来是妇人贪财,害怕跟着古平原过苦日子,于是费尽心机也要帮未婚夫保住二掌柜之位,这么说来古平原出的这个主意应该没有什么别的心思在里面。想到叛逆首犯要受凌迟之苦,王天贵也不由得悚然心惊,看了看桌上的账簿契册,猛地一咬牙:“好,就去无边寺,只要别家掌柜都交了,我也交!”

古平原对常玉儿的所作所为全然不知情,他看着全省票号的大掌柜一个个面色复杂,把全部家底都带到无边寺的法会上,排着号捐给了弘净方丈,一口气这才松下来,只觉得前心后背都是冷汗。

“夷”字上又加了一笔,如今只剩下最后一划了。深夜中,古平原面对一盏孤灯,凝视着桌上的一张空白信笺,他提笔蘸了蘸墨,沉思良久写下了自己有生以来最为重要的一封信。

“奏为备陈山西票号无端受累,恭折奏闻,仰祈圣鉴事……”

几日之后,户部笔贴式乔鹤年接到了一封来自山西老家的信,里面还夹着一张奏折的底稿。

“二叔,这是什么?”他的侄儿看乔鹤年的眼圈忽然红了,指着那几页纸,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