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利益是刃,信誉是鞘 (第17/19页)
“一半?”
“你有疯子的胆量不假,却是谋定而后动。就算那把腰刀,我也敢断言,你必有收回那笔当银的把握,这才肯做这笔生意。”
古平原听了这话大是意外。他实在没有想到,这个突然出现的苏公子居然还是自己的知己,不由得也有些感慨,开口道:
“生意分两头,一头卖,一头买,‘信’字便是系在中间的绳子。还二百两银子是让顾客信我,当五百两银子是我信顾客,这样的事情如有可能,我还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做下去,直到将这根绳子变成连黄河怒涛都拍打不断的铁索。到了那时候,我的顾客就算是刀山火海也会随我而来,那样的生意才是万世基业。”古平原这段时间也一直在思索着自己的所作所为,却在这个素不相识的苏公子面前一吐为快。
苏紫轩半天没有说话,走出好远才慢慢道:“我认识一个姓李的大商人,凡事总是利字当头,然而也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无往不利。”
古平原想了想道:“做生意当然要图利,利与信其实是一体。”
“这话怎么说?”
“利与信就好比悬在腰间的一柄钢刀,利是刀刃,信是刀鞘,有鞘无刃不能生财,有刃无鞘害人害己。你说的那个大商人,只怕是刀法好,一柄刀在手中耍得妙,虽不还鞘却也始终没碰到自己身上。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有朝一日不留神,砍断了我方才说的那根绳子,再想生财图利,只怕是天方夜谭。”
“唔。”古平原没察觉,苏紫轩听了这番话后悄悄放慢了脚步,四喜凑近发觉她脸色有些苍白,吓了一跳,忙问:“公子,你可是身子有些不舒服?”
苏紫轩怔怔地看着古平原走在前面的挺拔身影,声音里带了一丝迷惘:“不知怎的,我竟有些怕他呢。”
“怕他?”四喜将嘴惊讶地嘟成一个圈,向前一指古平原。
苏紫轩摆了摆手:“你这丫头,这么大声做什么?也不怕人听见。”
四喜跟着苏紫轩这么久,从没听这位小姐说过一个怕字。在承德被人连夜搜捕,逮到了就是一个死,几次险象环生,苏紫轩依旧镇静自若,此刻却说怕这手无寸铁的当铺朝奉。四喜站在城墙边上发了一会儿懵,见苏紫轩走得远了,这才晃晃头快步撵了上去。
等到了苏紫轩住的八仙客栈,古平原进去一看,这一对主仆派头大得吓人,不过两个人,竟包了一座小院,共有三间房,十分宽敞干净。苏紫轩好像再不愿与古平原多说什么,直接取出那幅董其昌的手卷交予他。
“我打一个收条好了。”古平原便寻笔墨。
“不必了,当初我接这件东西,也没留什么收条。你拿了东西便走吧,我要休息了。”苏紫轩竟似下了逐客令。
古平原不想这公子竟是个忽冷忽热的性子,再要说什么也是自讨没趣,默然一揖,往院外便走。
正到院门口时,就听门外一人吟哦:“芙蓉作帐锦重重,比翼和鸣玉漏中。共道瑶池春似海,月明飞下一双鸿。”人未到声先至,带着一丝轻狂,“苏贤弟,兄昨夜梦中得诗一首,特来与你会会文。”
古平原一听这诗格调低下,走的近似淫邪一路,便是一皱眉,听上去此人与这苏公子甚是熟稔,不知这看上去是人中骐骥的公子怎会有这样的朋友。他想着闪身一避,院外那人正好一步跨进来,苏紫轩在屋中没出来,四喜迎出来道:“李少爷,你怎么又来了,我家公子不是说除了柜上的事情之外,他概不见客嘛。”
“这就见外了!你说买卖上的事情,那是张掌柜在管,咱们的交情可在买卖之外。”这人受了一顿排揎也不恼,涎着脸还要往下说,忽一转头看见正在瞠目望着自己的古平原,吓得往后一仰身,指着古平原的脸,“你、你、你不是……”
他一只脚刚踏进院,古平原就认了出来,这人正是在关外被自己救了的京商大少爷李钦。就见他那身打扮可特别,长衫马褂配了一双崭亮的皮靴,上衣近胸口处特意开了一个口袋放着金链怀表,光头不戴帽却戴了一副墨晶眼镜,不土不洋的派头怎么看怎么别扭,偏他自鸣得意,手里面还拎了一根文明杖。
当初古平原带驼队出太原府十里,便在路上遇到了张广发与李钦,只是两路人马交错疾驰,他又有要务在身,实在不能脱身去追,只得作罢。后来回到山西,他也没想到这两个人时隔这么久还没有走,而且就在太谷。古平原这时已经恢复了七八分冷静,兼之这些日子的遭遇,也愈加磨练了他的心性,所以他已不像关外一把扭住张广发那样,而是一动不动地望着李钦,声音中略带了一丝悲愤:“是我,古平原!好久不见了,钦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