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人彻底没救的生意,被古平原玩活了 (第3/18页)

田庄人要撤,罗家洼子却不干了,领头一人高声喝道:“想走可没那么容易,甭管什么古大哥、古二毬,罗老爷死在你们地界,你们田庄能脱得了干系?必定是你们把人害死了。”

“放屁!有胆子就放马过来。”

眼看缓和下来的局势又变得一触即发,黄知县刚刚放下的心瞬时重新提到了嗓子眼。

“大家且慢!”这时候从罗家洼子的人群中走出来一个妇人,她面带戚容,手里还拉着个满脸稚气的孩子。

黄知县认得她,正是罗思举的妻子。他到罗府做过客,于是走过来叫了声:“嫂夫人!”

罗夫人是大户出身,颇懂礼数,尽管眼中流出两行清泪,却没有呼天抢地地趴在丈夫尸身上哭嚎,待拭去泪水,先是对着衣冠不整的知县大人福了一福,随后从袖中摸出一封书信。

就见她背对着丈夫的尸首,将手中信扬了一扬,第一句话就把在场众人都震住了。

“此事与田庄并无干系,拙夫确是自尽身亡,这是他的遗书。”

罗家洼子领头那人愣了愣,问道:“大嫂,你、你早就知道了。”

“这遗书在我手上已有两日,只是人未找到,始终还存着侥幸,现在实在不必再瞒了。”

“罗老爷遗书上写的什么?是不是要我们给他报仇雪恨?”罗家洼子颇有年少气盛的汉子不甘心,打算生些事出来,指着罗夫人手上的遗书问道。

罗夫人沉默片刻,黄知县只觉得一颗心砰砰乱跳,手不知不觉紧按住了胸口。

罗夫人望了望丈夫的尸身,又抬眼看了看众人,忽然走到那前来传话的小伙子身前,深施了一礼,慌得那小伙子连忙回礼不迭。

罗夫人眼中含泪,指着自己手中牵着的孩子说道:“烦请尊驾告知古少爷,拙夫弃世前,将这孩子托付给他,并有一言,说是跟着古少爷,这孩子必定不会重蹈覆辙,如此拙夫在泉下亦能含笑。等孩子再大些,我便让他去寻古少爷,学习从商之道。”

一言既出,满场皆惊。无论是田庄还是罗家洼子,又或者黄知县和那小伙子都是面面相觑。好半响,罗家洼子才有人出来道:“她大嫂,你这莫不是失心疯了吗,怎么说出这等话来?那姓古的可是你杀夫仇人啊。”

“这话不是我说的,确确实实是拙夫的遗言,诸位如果不信,书信在此不妨一验。”

罗家洼子众人张口结舌,呆呆望着罗夫人手中的那束书简。这不是一般的举动,这是托孤!非至亲挚友断不会作此要求,罗思举敢情是对这姓古的心服口服了。

尽管所谓人命关天,苦主若是肯息讼,十停中便已了了七八停,更何况这是死者本人不念旧恶,做出这样的举动,那便纵然是族人也无话可说了。于是众人默默无语纷纷散去,罗思举的尸首也被他的夫人领了回去。

黄知县至此心头一块大石方才落地,双腿一软坐在地上,口中连念“阿弥陀佛”。

商队中那黑汉子被隔得久了,心中气闷,见路已畅通无阻,于是吆喝着脚夫们赶车上路,一转眼见掌柜的正在出神,于是开口问道:“爹,你怎么了?”

掌柜的被他一语惊醒,“哦,没什么,我是想方才的场面真是惊心动魄,一场杀劫就这么化解了,难能可贵啊。”

黑汉子点了点头,就听掌柜的接着说道:“一个连面儿都没露的年轻人,居然能把县大老爷都摆不平的事情顺顺当当地解了,水火不容的两边居然都能听他服他,不知这人是何方神圣?”

一语既罢,他又随即自嘲地一笑,“自家的麻烦还没解决,我这可又是想得远了。”说罢一丝愁容又挂在了脸上。

这掌柜的姓常,家住太谷县,为人最是老实,在家里排行老四,年过半百,乡里乡亲都称他“常四老爹”。山西号称全省皆商,像常四老爹这样老实巴交的人也做了点小买卖,亏了他没有半点恶习,省吃俭用积攒了二十多年,竟落下一千多两银子,又想方设法借了一千两,一共凑了两千多两,兑了个盐池,打算下半辈子靠着卖盐过日子。

没想到运气太坏了,就在当年,久旱无雨的山西,竟从惊蛰开始下起了瓢泼大雨,三天一小雨,五天一大雨,直到秋分还是阴雨绵绵。养盐池的人不怕天旱只怕地涝,像这样的雨,通省的盐户没一个不叫苦连天,盐粒的收成还不到以往的十分之一。

别人还好说,虽是不赚钱,靠着往年的积蓄还能勉强维持生计。常四老爹则不同了,他的盐池有一半是向人借欠而来,债主都等着秋后算账,有的要抽本银,有的要拿利息,家里面整日闹得是沸反盈天。

最要命的还不是欠了人家的银子,而是欠了国家的盐。按照清制,盐池的产出里有六成是“官盐”,到期按足量交兑官府,其余四成的“散盐”才能卖给持有盐引的盐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