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 新产品被模仿,陷入恶性竞争(第23/56页)
于是,热处理阶段,当柳钧提出封闭现场温度显示仪,进料时候清场等“无理”要求,大家稍有异议,但最后看柳钧的处理并不影响工作,便都挺配合。柳钧为此大大地安心,总算,他保住了产品生产中关键的一环。
当然,柳钧也是知恩图报的,一个多月的合作期间,他常常请大伙儿下馆子,而且经常被他们调戏着灌醉,睡在分厂办公室里,睡出一身蚊子包。
柳钧最先挺烦这种吃饭,常常心中默念:君子不得已而为之,必须用物质来表达善意。可随着与大伙儿渐渐熟悉,工作外的交流渐渐增多,饭桌不再成为负担,他也学会一套套的酒令,学会呼五喝六地灌酒。
到那时,大家才告诉柳钧,大家最初讨厌他,反感他,是因为他一个外来毛头小子仗着老板做后盾,到他们的地盘上指手画脚,非常有损他们面子。彼此熟悉了才了解柳钧这个人其实表里如一,倒是一个胸中有货色,做人很实在,原则很坚持的人。用大家酒桌上的话来说,柳钧被大家看得上了。
但是,即使有了这么良好的关系氛围,产品的质量依然是柳钧头痛的大问题。不为别的原因,而是大家已经习惯了差不多,马马虎虎,还有人非常友好地私底下教育柳钧,其实甲方未必会如此追究精度,全国一盘棋,他们有经验。柳钧无奈,只好天天一边被车间管理员们取笑抱怨,一边时时刻刻不忘质量。在最后的产品下线时,他都觉得自己快成《大话西游》里的唐僧了。不仅柳钧快累瘫了,他熟悉的车间人员也纷纷开玩笑说这一个多月都快比日本人管理的时候还累。柳钧当然是拖着疲惫的身体开宴答谢。他当然还请了杨巡,但杨巡没有出席。
与市一机的合作就此告一段落。柳钧又一次没想到,运输竟然也是大问题。他刚回国时曾被一个奸商摆了一道,红绿灯前运输车偷梁换柱做了手脚。那么现在他即使用脚底想也想得到,好几车的货色运去遥远的甲方,路上会遇到多少困扰,说不定被偷去几件明珠暗投做废铁卖了都难说。整个大环境的商业诚信非常低级。
柳钧不得不与爸爸一个管车队的第一辆车,一个管车队的最后一辆车,黄叔钦点的两个可靠徒弟分别管住当中两辆车,在炎夏火烫的货车箱里首尾呼应地看护着自己的财物,一路不敢合眼,不知喝了几箱矿泉水。柳钧等两个年轻人一天两夜下来尚面有人色,柳石堂下车时候面如土色,当即让人刮痧刮得惨不忍睹,才算冒出豆大汗滴,缓过神来。可是柳钧却除了殷勤端茶倒水,递药扇风,其他忙一点儿都帮不上,上回来过之后已经得知,所有的办事都有暗藏门道,有他听不懂的切口,他唯有赔笑跟在他爸身后才不至误事。他心里非常无力。
果然,他们找一处旅馆洗去油汗,换一身体面衣服去甲方公司,就跟孙悟空跟着唐三藏须过九九八十一道关卡一样,验货的、入库的、开单的、统计的、出纳、会计,凡是过手的每一个人都要伸出手指捞一把。尽管父子两个一路过关斩将,还是用了两天时间才得到部分货款,还剩三十几万得等两星期后来取。届时,估计又得在财务室放一把血。用柳石堂的话说,不给好处肯定不给办事,给了好处也未必给你办事。
柳钧在眼花缭乱的社会历练中学习着知识,懂得未来成本核算的时候需要添加这种看不见的人情成本。但是柳石堂却告诉他,这一单生意里面看不见的成本还算是少的,有底的,因为这家企业效益好,基本不赖账,最多最后三十几万多拖几天,或者给张承兑汇票。遇到赖账的,那货款如肉包子打狗了都有可能。说起以往讨账的辛苦,柳石堂非常感慨地告诉儿子,这就是为什么他绝对倾向做出口产品,钱给得清清楚楚,成本也事先可以核得清清楚楚。
另外两批的货色都是出口之用,果然,外方在国内的代理自己过来验货,虽然柳石堂带着儿子殷勤款待,可毕竟省心省力了许多。两批货色验货无误,集装箱发货,也不需要父子两个跟车押运。回头,就兑了信用证,货款两讫。相比之下,看不见的成本如凤毛麟角。对比如此显著,柳钧第一次深刻理解爸爸爱做出口加工的原因。
柳钧原以为可以喘一口气,然而车间平时玩的较好的技术员一个电话打给他,他老板压下任务,他们已经照着前进厂此前提供图纸的复印件做了两百多件半成品,而今这批半成品正等待进热处理车间尝试获取各种温度各种表面强化处理后的数据。挂帅的乃是总厂的副总工程师。
果然不出所料,杨巡觊觎这种高新产品的利润。甚至连杨巡着手的切入点都不出柳钧所料,唯有热处理是杨巡无法探知的。面对如此明目张胆而又出于意料之中的仿冒,柳钧只会冷笑,拎起电话就打给杨巡,问他是不是意欲仿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