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田旋花做朋友(第2/3页)
是时候打包行李重新上路了。“你从来不消停,”父亲在我最后几次见他时说,“连喝一杯茶的时间都不留。”他的语气里没有愠怒,只有习惯性的泪眼蒙眬的疑惑。
我希望你在听,哈罗德。我希望你都听进去了。我在告解自己在你的悲剧中扮演的角色,但你必须了解,我尝试过从金斯布里奇离开,即使在最开始。而且这是在我坐进你的车,开始了解你之前。这是在我遇见戴维之前很久。
三月初,我去找纳比尔。我已经理清了成箱的乱账。我把它们做得井井有条,两个月内我就找到方法,帮他省了六百英镑。我完成的比答应他的还多。递上辞呈似乎合情合理。
生活中有些东西自有定律。纳比尔就是其中之一。田旋花是另一个例子。一个夏天,它就能长遍我的整个海上花园。它把自己缠在我的辛金斯夫人石竹花的嫩茎上,把它们鲜活的汁液勒出来。我成捧成捧地把它拔出来,但几天之后它又卷土重来。只要你在地里留下一小株田旋花,它就会自己再长出来,有叶有根,什么都有。
于是我对田旋花说,你想留在我的花园里,但我不想要你。我没办法把你挖干净。如果我给你下药,也有可能会毒死我想留下的植物。我们之间的问题不会自行解决,必须要做出改变。
在每一株田旋花的花茎旁,我都插了一根赤褐豆的小枝。大概总共二十枝。田旋花攀在这些支撑上疯长,开出淡紫白纹的喇叭状花朵来报答我。我不会说自己喜爱田旋花。我当然不能信任它。一旦我不提供新枝,它就会爬满我的石竹。但有时你得尊重事实,那就是,尽管你不想要田旋花,它还是存在,你们最好融洽相处。和纳比尔也是一样。
当我告诉他我要离开啤酒厂时,他非常沉默。然后他突然一声尖叫。我从来没见过一个男人可以如此迅速地从镇定自若跳到歇斯底里,中间渐进的环节都省掉了。
“你想走是什么意思?”他拿拳头砸办公桌,他的穆拉诺玻璃小丑抖得像受惊的小女孩。
“我要去旅行。”我说。
“你已经不是学生了。”他说。
我说我三十九岁了,但还能买得起一张巴士车票。
纳比尔把他的手指塞进牙齿里,啃掉了三个可怜的指甲尖。“你有一份好工作。工资优厚。你到底有什么毛病?”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就因为你读过牛津,就觉得我们都不够优秀?”
最后一句话开始是个陈述句,但半途中产生了认同危机,变成了一句疑问。我从来没有提过半个字说他不够优秀。显然害怕自己不够优秀的人是纳比尔自己。但比起和自己阴暗的内心对峙,和另一个人争吵要更容易些,尤其是对着自己的员工。
你看生活变得多复杂,就连简简单单的辞职都不简单。
我不想和纳比尔闹得更僵,于是我编了个借口。我说:“如果你要抓酒吧老板做假账的现行,就得找个会计打入酒吧内部。那是我做不到的。你以前说得对。你确实需要一个男人。一个有驾照的人。”
“你想要个司机?”他又摆出那种怪相来,我记得那是他在笑。
“我了解配备司机是不可能的,”我平静地说,“这就是我必须离开的原因。”此时我相信自己占了上风。在我的脑海里,我已经上了巴士。再见,金斯布里奇。再见,哈罗德·弗莱。
然后纳比尔做了他最擅长的事。他想出了一个日后破坏程度最大的解决办法。他甚至不是蓄意的。这是他的直觉,就像有些人生来就对天气或钢琴有感觉一样。你给我当司机,他说。一切都解决了。瞧瞧!
我想我只说了句“但是——”,然后我就词穷了。
“你对哈罗德·弗莱不会有意见的,”他说,“这个男人已经结婚了,正直得像一扇门,闷得操蛋。”他握紧右拳,砸进左手掌里。我不懂他在暗示什么。他看起来像是在压扁你。
你做我的司机?一周有好几次,你和我在同一辆车里?已经站在安全距离以外爱着你的我,和已婚的你?
“不行,”我说,“我晕车。”我承认那不算聪明,但我已经开始感觉被逼得走投无路。
“反正我也打算炒掉他了。”他说。
就像一记重击。我开始发热。皮肤都在灼烧。然后我又冷得需要一件卫衣。“你要炒掉哈罗德·弗莱?凭什么?”
“他就是个笑话。太老土了。”
“但这是他的工作啊,”我结结巴巴地说,“他还有老婆孩子,不是吗?”
“他儿子就是个怪人。你见过他在金斯布里奇招摇过市吗?就像这地方是他家的?”纳比尔喷出一口烟,直冲我的鼻子。
“我不了解他儿子,但弗莱先生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