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死的时候该唱什么歌?(第2/2页)

之后气氛就活跃起来了。芬缇告诉我们,她想让所有人在她的葬礼上都穿亮色,在停车场就要抽上一口大麻。她不想让我们凄凄惨惨地在停尸房里瞎晃悠。(“恕我冒昧,院长嬷嬷,”她补充说,“但那里总是冷飕飕的,有点严肃。”)每个人都笑了,包括菲洛米娜修女,芬缇还告诉“心理辅导科”,她可以穿她的紫衣服,如果她愿意的话。然后“心理辅导科”变得非常沉默,非常静止,就好像被人摸进了衣服里,她说:“你是说,你想让我参加你的葬礼吗,芬缇?”

“我当然想啊。我能找到的朋友都要来。在接待处,我想放康沃尔郡的菜肉烘饼,还有所有颜色的波普甜酒。匿名戒酒会的老头子来的话,可以放些柠檬水,这样修女们也能喝。”

其他人也参与进来了。珠母纽王说希望他的葬礼上别有麻烦。他的前任妻子们都有过节,他女儿的婚礼大出血一千英镑。然后新来的病人说,他想被装进柳木箱子里埋掉。亨德森先生问,柳木?传统的木头棺材哪里不好?有黄铜配饰和丝绸衬里。珠母纽王咆哮道,你埋得起现金的话当然更好,新病人说,我们这里有些人需要考虑家人,然后亨德森先生高呼,你以为我喜欢自己一个人住啊?

争吵声越来越大,“心理辅导科”的脸都变白了:“一个一个说!一个一个说!”

“哦,闭嘴,”芬缇说,“我们玩得正开心呢。这就是生活。”

好吧,就那么着了。每个人都在咆哮,连“心理辅导科”也是。而且芬缇是对的。我们最近都耗费了那么多时间,我们所有人都是,被人检查,被人剖开,被切掉这里一点那里一块。我们耗费太多时间接收坏消息。那些事本身并不适宜开玩笑,所有那些事。但现在我们在这儿,都是不良品,或者至少在生命的尽头,这真是一种解脱,一种幸福的解脱,可以这样看着生命的尽头,不再恐惧,不再像其他人那样争论不休。尽管讨论的主题是我们的葬礼计划。

“你呢,奎妮?”“心理辅导科”说,“你想要什么?”

我想了一下,然后写道,请把我的骨灰撒到我的海上花园里。

芭芭拉开始唱《我心永恒》。她把手夹在腿间坐着,眼珠子也被夹着。(“我打赌那东西在动。”亨德森先生说。)芭芭拉的声音稀薄纯粹,就像一幕海雾的面纱,跟着浪潮席卷而来,挂在我花园里的树梢上。然后珠母纽王开始以重低音低沉地伴奏,亨德森先生紧随其后。新来的病人跟了几个小节,芬缇对我点头示意,说:“来啊,奎妮。一起跟着哼,小妞儿。”

我没说我们组成了合唱,也没说我们唱的歌词一样——甚至都没在同一个调子上。但我张开了嘴,不再是独自一人,感觉上这就是一份小礼物。

你记得吗?《老鼠瞎三只》22?我记得。当我唱给你听时,感觉就像给你展示我没穿鞋的脚。

一曲歌毕,“心理辅导科”擤了一把鼻涕后道歉。珠母纽王说:“你想哭就哭吧。上帝保佑你能过来看我们。有大把的人甚至都不愿意跨过那道门槛。你想挽我的手臂吗?”不过我想,在这个时刻,她害怕他指的是那只没连着身体的手臂,于是她说她没事,真的。只是这一天很怪,她说。怪异而美妙。

“葬礼的讨厌之处就是,”芬缇说,“那么多好人唱着你喜欢的歌,说着你有多好,但你却不在。我宁愿现在就能听到。”

“不管怎么说,”珠母纽王小声嘀咕,“我觉得你万里挑一。”

芬缇变成了水煮甜菜头的颜色:“我打赌你对所有姑娘都那么说。”

“确实是,亲,但这并不说明它不是真的。”他绽放出一个温柔的微笑,深棕色的眼睛一直看着芬缇。他以前一定很帅。

“哦,死开,”她咯咯地笑,“一边儿去,行不行啊你。”她之后就讲不出话了,因为一直在笑。

喝茶的时候,亨德森先生一直盯着我看。我以为是因为我把亚麻餐布糊得一团糟,但等盘子都收走,每个人都离开餐桌后,他仍看着我。他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把他的齐默式助行架停在了我的旁边。

“我喜欢珀塞尔。”他说。

“所以,是真的吗?”玛丽·安贡努修女打完字之后问。她在通读纸页,检查错误。她抽出涂改液,修正了一处差错。

我给了她一个疑问的表情。

“今天是你第一次考虑你的葬礼吗?”

我点点头。是的。

“那样可以吗?”

只是刚好想到了那个想法。仅此而已。没掺杂别的什么。

玛丽·安贡努修女笑了笑。“好,”她说,“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