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风浪(一)(第2/4页)
这倒也罢了,以前就算出门也必有个方向,且逢年过节也会派人送回节礼、书信,今年明显有些反常。
胡靖越想越不对劲,两道眉毛都揪了起来。
大狐狸生出来一窝狐狸崽子,个个不是省油的灯,哪怕是丫头,也渐渐长成一支不容小觑的力量……
尤峥失笑,“阁老难不成忘了?去岁蕴生出殡,他的外孙女和子归的女儿也都曾……”
“你可曾亲眼看到她们的脸?可曾近前与她们说话?”胡靖急切地打断。
尤峥才要说差着辈分呢,他怎好凑近了去看人家未婚女眷的脸,可旋即想到什么,便是一怔。
还真没有!
二人心中都冒出一个猜测,一个很不得了的猜测。
十月末的寒风肆虐,屋里炭盆烧得足足的,冰裂纹木窗半开,冷冽的空气来不及窜入便被熏软了。
鹅毛大小的雪片扑簌簌打在窗纸上,铮铮有声,倒是沁得桌案粗陶瓶中几支斜插老梅幽香更甚。
董春以首辅之身全身而退,又在生前得太师衔,双褒字谥号,得以国礼下葬,声势浩大、荣宠无限。无论认识不认识的,官场、民间皆有人自发送葬。那几日往来人员甚众,浩浩荡荡何止千万?
胡靖也好,尤峥也罢,私下与董门众人交情并不算深,女眷们也是如此。
兼之董娘多年来以修道为由避世,鲜与城内长辈女眷往来,那秦熠也长年在外,如今到底是何模样,不熟的人还真拿捏不准!
所以众人当时只远远瞧见几个以白纱遮面,哭泣不止的坤道,也有二十岁上下的女郎与宋芙举止亲密,便自动以为是她们。
可如今想来,这两家包括董门上下都从未主动介绍过、承认过,至于外围的宾客,多忙着现眼、讨好、攀关系,又怎会招惹女眷?
况且她二人乃未婚女眷,后头一概出殡、迎送大小事宜,皆与她们无干,便再未出现过……
“阁老的意思是……”尤峥缓缓道,“当时她们便已离京?!此番那秦放鹤去接的也正是此二人!”
“不错!”胡靖扼腕,连连叹息,懊恼不已。
可惜,可惜啊!
错失良机!
董春一退,庄隐、汪扶风和苗瑞丁忧,胡立宗、汪淙不过尔尔,朝廷内外的注意力就全在秦放鹤身上了,他本人也好,师父师兄也罢,无论谁动,都会引发关注。
唯有女眷!
不在朝野的女眷,去往何地,去办何事,无人在意!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董春突然去世,想必当时也把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
董春对那个外孙女的偏爱人尽皆知,而秦放鹤本人又是三代最得意之人,他的女儿于情于理都该随行。
当官当到一定地位后,他们家人的言行举止也都被赋予了浓烈的政治意味。若葬礼时两人都不现身,说不得言官要参秦放鹤一本教女无方、德行有亏。
若朝廷要保秦放鹤,那原本见不得人的计划也势必得曝光,前功尽弃;若不想曝光,秦放鹤的风评、官声则要受损……只能二者相权取其一。
可惜的是,当时的外人根本不知道他们全门上下在蒙头办大事,所以葬礼上到底谁来了谁没来,还真没人刨根究底,竟被他们蒙混过关……
以至于,错失良机!
胡靖越想越懊恼,“可惜啊可惜,若能提前知道他们做什么,你我也好有的放矢……”
如今这般事事慢一步,岂不被牵着鼻子走?
漫长的沉默过后,尤峥试探着对胡靖说:“阁老,其实那秦子归对你我也算恭敬,又不曾似一般晚辈争功,如今他既得陛下看重,已成定局,你我何不顺水推舟,做个顺水人情?”
他们都这把年纪了,就算争,能争几年呢?
可秦放鹤才几岁?把他们的儿子送走都绰绰有余。
如今他们斗得你死我活……说句不中听的,了不起两眼一闭、两腿一蹬,可过些年自家后辈入朝堂,要面对的岂不是天大的敌人!能有好日子过?
何苦来哉?
胡靖听罢,一言不发,端起茶盏来,不紧不慢抿了两口,然后瞥了他一眼,语重心长,“你糊涂啊,人岂能只看眼前?你我既在内阁,便要为天下臣民计,为千秋万代计……”
似乎触动一番愁肠,胡靖索性站起身来,背着手踱了两步,来到窗边,看着外面纷纷扬扬的风雪叹道:
“我观他今日情势,较昔年卢芳枝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既无帝师之名,又无阅历之长,身负皇恩,爵位加身……如今便已如此,假以时日,内阁将成他一人之天下!且陛下宠幸,太子对他也多有敬重仰慕之情,如今他刚及不惑之年,尚未收徒、子嗣未成,便已羽翼丰满,倘或来日广开门派,开山立说、桃李散布,便如虎添翼,将会是何种情形?长此以往,恐有三国时曹阿瞒之能,则江山危矣,社稷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