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内情 护身符(第2/3页)

戴安娜捏捏他的手:“你没事吧?”

拜伦点点头,他的声音已经不听使唤了。

“该走了,宝贝儿。”她说。走过操场,他能感觉到母亲注视的目光。他步履艰难,就连脊椎也阵阵发疼。帽子的橡皮筋勒进了他的脖子。

他需要找到詹姆斯。他需要赶紧找到詹姆斯。詹姆斯能够以他难以企及的方式理解事情,就像他身上缺失的逻辑部分。例如,当罗珀先生第一次解释相对论时,詹姆斯热情地点头,仿佛他一直怀疑存在磁场;但对拜伦来说,这个新知识就像他脑子里的一团乱麻。或许因为詹姆斯是个非常小心谨慎的孩子。有时,拜伦会望着他调整铅笔盒上的拉链或拂去眼睛上的刘海,动作如此精确,不由得对他充满敬畏。有时拜伦也会尝试做同样的事情。他小心翼翼地走路,或者按照颜色排列自己的标签笔。可是,接着他会发现自己的鞋带松了,或者没把衬衣塞进裤子,于是他又变回了拜伦。

在礼拜堂里,拜伦跪在詹姆斯旁边,只是很难吸引到后者的注意力。据他所知,詹姆斯根本不信上帝(“无法证明上帝存在。”他说),不过,一旦投入其中,他就会像对待大多数事情那样,非常认真地祈祷。他迫使自己埋下头去,目光专注,无比热切地低声念出那些词语,要打断他简直就是亵渎。接着,在食堂里排队时,拜伦又试图待在詹姆斯身边,但塞缪尔·沃特金斯跑过来问詹姆斯对格拉斯哥·兰杰斯有何看法,詹姆斯就被他拦住了。问题在于,每个人都想知道他的观点。詹姆斯在其他人意识到有问题需要思考之前就已经在思考了,等到你意识到这一点,他已经去思考其他事情了。最后,上体育课时,拜伦终于找到了机会。

詹姆斯在板球场外。此时天气已经很热,动一下都感到难受。烈日当空,天上没有一丝云彩。拜伦已经击过球了,詹姆斯坐在长椅上等着轮到他自己。他喜欢在比赛前集中注意力,所以宁愿自个儿待在一边。拜伦坐在长椅的另一端,但詹姆斯没有抬头看他或挪动自己。他的刘海挂在眼睛上方,那富有光泽的皮肤已经开始在衣袖下面变得灼热。

拜伦刚叫了声“詹姆斯”就被迫停了下来。

计算。连续不断地计算。詹姆斯在低声嘀咕,仿佛有个很小的小人被塞进他的双膝之间,而他需要教这个小人数数。拜伦已经习惯詹姆斯的嘀咕,他见过好多次,但通常詹姆斯都是不出声地嘀咕,很容易被人忽视。“2,4,8,16,32。”在克兰汉沼泽上方,空气闪着微光,仿佛高处的山峰会融化进天空。穿着这件白色板球衫,拜伦感觉热得烦躁不安。“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说。他只是想同詹姆斯搭讪。

詹姆斯猛地跳起来,似乎没有意识到身旁还有别人。拜伦笑着表示自己并无恶意。“你在练习乘法口诀表吗?”他问,“你比其他人都更精通这个。就拿我来说,我对此一窍不通。我把9那一行搞错了。Aussi(还有)7,对我来说,它们也très difficile(太难了)。”两个孩子用法语表达那些用英文说起来太枯燥或难以表达的事情。这就像在说一种暗语,只是它并非真正的暗语,任何人都可加入他们的谈话。

詹姆斯把球棒顶部插进脚下的草皮:“我在验证自己是否能给数字加倍。为了确保自己安全。”

“安全?”拜伦用力咽了口唾液,“这怎么能确保你的安全呢?”詹姆斯以前从没做过这种事。这完全不像他的风格。

“这就像在抽水马桶停止冲水之前跑进卧室。如果我不这么做,事情就有可能出错。”

“但这不符合逻辑,詹姆斯。”

“其实这非常符合逻辑,拜伦。我可不打算听天由命。奖学金考试就快到了,压力越来越大。有时我会寻找四片叶子的三叶草。现在我又有了一只幸运甲虫。”詹姆斯从口袋里掏出个什么东西,他的手指间飞快地闪过一道光。那只黄铜色的甲虫纤细、颜色发暗,跟拜伦的拇指差不多大,形状就像一只翅膀闭合的昆虫。它上面有个银环,可以用来挂钥匙。

“我都不知道你有幸运甲虫。”拜伦说。

“姨妈送给我的,它来自非洲。我犯不起愚蠢的错误。”

拜伦感觉眼睛后面和鼻梁里面一阵酸痛,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羞耻感,他意识到自己就要哭了。幸好这时板球场上传来一声“出界”和一阵掌声。“轮到我击球了。”詹姆斯说。体育是他最弱的一项。詹姆斯往往会在球朝自己飞过来时眨眼,但拜伦不愿同他提这事。“我得走了。”詹姆斯说完站起身来。

“你发现没,ce matin(今天早上)?”

“发现什么,拜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