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外力 一个绝妙主意(第3/7页)

她微笑了,仿佛再没有比这更简单的事情,然后他们便出发了。

戴安娜驾着车,小心至极。她把双手准确地放在方向盘上10点到2点的位置。沼泽上方,太阳如探照灯般照射过广阔的天空。牛站在成群的黑色蝇虻之中,摇着尾巴,但没有挪动,只是等待着热气消散。野草被炙烤得枯干。拜伦想说点什么,可是他不知道从何说起。而拖延的时间越长,他就越难以打破这沉默。此外,每次车子拐弯,他父亲的猎鹿帽都会滑到他鼻子上,好像它有生命似的。

“你没事吧?”他母亲说,“戴着那顶帽子,你看起来似乎很热。”

她把车停在迪格比路末端,就在那辆被烧毁的汽车外面。她问他是否记得那所房子,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份地图展开,拿给她看。

“我明白了。”戴安娜说,不过她根本没停下来看一眼。既然她已经下定决心回到这里,那就没有什么能够阻止她了。她只说了一句:“也许你现在应该摘掉帽子,宝贝儿。”

拜伦湿漉漉的头发一缕缕地贴在额头上。他母亲的鞋跟就像尖尖的小锤子一样敲击着人行道。他希望她的脚步声更小一些,因为人们开始留意了。一个穿着罩衫的女人从洗衣篮上抬起头来注视着他们俩。一排年轻人趴在一堵墙上朝他们吹口哨。拜伦感觉自己的内脏仿佛被压碎了,发现呼吸越来越困难。这片住宅区比他记忆中的情形更糟。日光直射在那些石头房子上,撕裂了墙上的涂料。很多墙上都喷着诸如“猪们滚开”“爱尔兰共和军渣滓”之类的词语。每次看上一眼,他都感觉到恐惧像鞭子一样抽打自己,他希望自己能在这里停下来,但他办不到。他还记得詹姆斯跟他说过迪格比路上有人被人开枪打碎膝盖的事情,然后他想起母亲曾提到她以前开车来过这里。他再次问自己为什么她会那么做。

“我们快到了吗?”她问。

“它附近有一棵开着花的树,紧接着是那道院门。”

可是看到那棵树时,拜伦再次大吃一惊。在他们上次来迪格比路之后的四个星期里,它受到了攻击:它向四周伸展的树枝被折断,残花撒满人行道。它已不再是树,而只是一根没有树枝的矮小树干。一切都很不对劲儿。母亲在那个小女孩家的院门前停下脚步,问他是不是这家。她用双手握着手提包,突然显得那么渺小。

她取下插销,院门发出刺耳的声音。拜伦把头伸了进去,在心里默默祈祷。

“那是她的吗?”戴安娜指着房子旁边靠着垃圾桶的一辆红色自行车问。他点点头。

她朝房子大门走去,他紧紧地跟在后面。花园小得都能放进克兰汉宅的一个主花坛,但园中的小径很干净,小径两侧有一些小型假山,上面点缀着一些探头探脑的花朵。楼上的窗户都拉上了窗帘,楼下的也是一样。

也许詹姆斯错了?也许那个小女孩死了?也许她的父母去参加她的葬礼或去墓地看她了?他们居然回到迪格比路,这是一个疯狂的念头。拜伦思考着,怀念起他那间挂着蓝色窗帘的卧室、大厅里铺着白色瓷砖的地板和那些新装了双层玻璃的窗户。

“我想他们出去了,”他说,“我们现在是不是该回家呢?”

可是戴安娜一根接一根地拔出手指,脱下手套,敲了敲门。他再次偷偷看了一眼那辆红色自行车,车身上没有受损的痕迹。他母亲又敲了敲门,之后又是几下,敲得更急促了。仍然没有人应门,她后退了几步,鞋跟扎进了硬邦邦的草皮。“有人在家。”她说着,指了指楼上的一扇窗户。“你好!”她大声打了个招呼。

那扇窗户被推开了,从中露出一个男人的脸。很难看清他的相貌,不过他似乎只穿了件背心。他问:“你想干吗?”声音听起来并不友好。

戴安娜用舌头轻轻敲打软腭,打破沉默:“很抱歉打扰你。可以说几句话吗?”

拜伦抓住母亲的手指,紧紧攥在自己手里。他脑子里冒出一个挥之不去的形象,不管他多么努力地尝试,都只能想象母亲从地上飘起来,轻如一片羽毛或一丝云彩,飘走消失。

那个男人打开前门,站在门口低头瞪着他们。他的身躯填满了门框。他显然是在下楼时梳了几下头发,穿上了一件衬衣,但领子上有一些跟西红柿种子差不多大的血污,衣服上的扣子也掉了几颗。拜伦的父亲从不敞开衬衣,戴安娜也从不会忘记缝上掉落的纽扣。这人面色灰白,油腻腻的褶皱松松垮垮地垂在脸上,下巴上胡子拉碴。他继续堵在门口。

“如果你是来推销东西的,那你可以走了。”他说。

戴安娜看起来有些震惊。“不,不。”她咕哝着,“我们来这儿是为了一件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