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贝什利山 雨之舞(第3/4页)
“我们到处跑来跑去的做什么?”露茜号啕大哭。
“没事的,一切都很好。”他一边不停地说着,一边又跑回前门。他的胸口开始刺痛起来。他抓起雨伞,从木钉上取下母亲的雨衣。
“没事的,露茜,”他说,“我很快就把妈咪找回来。”
“可是我觉得冷,拜伦。我想披上我的毯子。”露茜紧紧抓住他,他不得不挣扎着摆脱她。
当他领着露茜来到起居室并给她取来毯子后,他才猛然惊醒。自己在做什么?他不应该手忙脚乱地弄毯子。他应该在外面。他无法理解自己为何回到房子里来。“就坐在这里等着。”说着,他用手牵着露茜来到一把扶手椅前。之后他就想跑开,但又回来亲了她一下,因为她又哭起来了。“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坐着,露茜。”他说。接着,他突然把一切丢到了起居室的地毯上:雨衣、雨伞和毯子。他奔逃而去。
他以为这一切仅仅花掉了几分钟,可是外面的天穹已经变得更加阴暗。雨直直地洒落下来,就像钉子一样坚硬。它撞击着树叶,把草叶压倒在地。它不断地冲刷着房子,从水槽里浇灌到露台上,就好像它居心不良。雨声震耳欲聋。
他一边跑一边呼唤着母亲,但瓢泼大雨是那么嘈杂,他似乎根本没发出任何声音。他仍然站在花园里,甚至连池塘那么远的地方都看不到。他缩着肩膀,用力推开篱笆门,都没停下脚步将它关上。他朝着池塘移动,但已经不再奔跑,他在一步一滑地往前挪,为了保持平衡而伸出胳膊,几乎无法抬起头来。大地已经浸透,雨水卷过草地。每次迈出一步,溅起的雨水都能飞到他的脸上。
池塘映入眼帘,他无法相信眼前的情景,他不得不用力挥舞胳膊拨开雨帘。
“妈咪!妈咪!”他试着大叫,但她没有听见。
她就在那里,在池塘里。她的头发、衣服和皮肤已经彻底湿透,全身闪着微光。只是,问题在于她并非站在池塘中间覆盖着草皮的小丘上,而是颤颤巍巍地站在小岛与岸边浅滩之间的水里。怎么会这样?他不得不擦一把眼睛看个究竟。她手里捏着杯子,正站在小岛与岸边之间那片池水的正中间,那里也不再是陆地,只有遍地的水。她伸出胳膊慢慢移动,就仿佛她在跳舞。偶尔她的身体似乎有些弯曲摇摆,但她保持住了平衡,向前走,又直直后退,仰着下巴,张开双臂,穿过那一条条尖利的银色雨线。
“过来!”他大声叫道,“快过来!”他仍然站在草地顶上。
她肯定听到了叫声,因为她突然停下脚步挥挥手。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他担心她会摔倒。但她没有,她仍然直立着,在水面上保持平衡。
戴安娜冲着他叫喊着什么,但他听不清。然后她举起手,不是捏着玻璃杯的那只,而是另一只,他看到她手里握着个沉甸甸的白色物体——那是一只鹅蛋。她在笑,她很高兴自己捡到了蛋。
找到母亲后,拜伦放下心来,但这种感觉如刺痛一般充溢着他的胸口,他再也分不清什么是泪水什么是雨水。他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擤鼻子。手帕已经湿透,但他还是用它擦了一把脸,因为他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在哭。正当他叠起手帕放回兜里时,他抬头看了一眼,什么东西似乎击中了母亲的膝弯。他以为她是故意这样逗他笑。接着她的身体突然向下摇晃,她的手往上一甩,杯子和鹅蛋都从她的手里飞了出来。一个动作控制了她的上半身,顺着一只胳膊延伸,穿过她的躯干,传到另一只肩膀上。这就像亲眼看着一个浪头急速奔涌。
她又对他叫喊了一句什么,接着她的身体似乎弯折起来,沉了下去。
拜伦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等待她重新出现。他无法动弹,仿佛时间已经溜走或退却。接着,由于她没有重新钻出水面,只有倾盆大雨捶击着池塘,因此他开始来回走动,起初很慢,然后越来越快,他明白自己不想走到水边,但一步一滑地蹚过泥泞也是一样,他的鞋子无法抓住地面。甚至当他向前倒下时,他也知道,即使到达那里,他也不愿意去看。
第二天早上,一片片柔软如羽毛的薄雾从山丘之间升起,仿佛整个沼泽上点燃了小小的火堆。空气中不时传来噼噼啪啪、滴滴答答的声音,不过现在雨已经停了,只留下雨的记忆。一弯残月如太阳的魂魄一般逗留在天上,整个空中挤满了一团团微小的夏季飞蚊,或者也许是些种子。不管它们是什么,这都是一个美好的开端。
拜伦顺着草地往下走去,泛滥的雨水积留在地上,形成一个个大如银盘的水洼。他爬上栅栏,坐在池塘边上。他望着天空的倒影,那就像另一个世界,或者说一个截然不同的现实,一个上下颠倒、珊瑚色的现实。他的父亲已经回家,在书房里同警察说话,安德里亚·洛正在为客人们煮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