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庄恕回国(第2/7页)

回忆中的画面如同倒带播放次数太多的电影,有点失真有点扭曲,但鲜明的却越发刺眼,尖锐的越发戳心——

梳着羊角辫子的大眼睛小女孩,仰着头,手里抓着半截蜡笔,奶声奶气地喊:“哥哥,蜡笔太短了,我拿不住了。”

于是桌子对面的小男孩放下作业题,麻利地把草稿纸裁成条,灵巧地在蜡笔尾端紧紧卷了个延长出来的把儿。小女孩笑了,突然凑过去,吧嗒一声在小男孩的脸上亲了一下。

小男孩和小女孩手拉手走进医院楼道,忽然听到从内里传来惊慌的声音:“修主任,修主任,我真的没有,我不会搞错……我明明看得清清楚楚患者青霉素过敏,而且医嘱下的也是利多卡因,我不会拿错啊!”

小女孩害怕地抓着男孩的手,小声问:“哥哥,那是妈妈吗?”

失魂落魄地走出来的中年护士,脸色苍白,头发散乱,甚至没有看到自己的两个孩子。

男孩小声地叫:“妈妈……”

她却没有听见。

……

突然,仁合医院外尖锐的救护车的长鸣由远及近地响起来,惊醒了面对着专家墙发怔的男人,他条件反射地回头,那些遥远的记忆片段也被骤然驱散,他微微苦笑,摇摇头,继续向医院里面走去。

记得在翻过生命中最黑暗最孤单的那一页后,十四岁那年,访华医学专家庄爱华治好了他的病,把已成孤儿的他,带回美国,带回了自己的家。庄爱华牵着他走进家门,十六岁的姐姐Jessica和花白头发的庄夫人迎出来,她们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庄爱华望着他慈爱地说:“孩子,这就是你的家了。”

从此,他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庄恕。

心胸外科楼道,陆晨曦已带着几个大夫查完房,一路往前走。她一边走一边自顾自地说话、提问。几个实习医生自不必说,跟在她身后的人,有几个副主任医师级别的,比她还年长一些,也一句不敢马虎,时不时低头记下她说的话。

“1床有扩散趋向,给他输两个单位洗涤红细胞。”

“好的!”

“2床为什么还用前列腺素E1?……赶紧停掉。”

“是!”

她走到护士台前站住,转过身严肃地问:“3床昨天输血……”

随行的医生全部一愣。

陆晨曦接着问:“谁开的医嘱?”

副主任医师们向后看去,实习医生中间一个相貌十分清丽的年轻女大夫慢慢举起手,怯生生地承认:“是我……”

陆晨曦看到是她,轻轻地点了点头道:“副主任和主治大夫们都忙去吧,其他人留下。”几个年长的医生招呼着离去,剩下的年轻进修医生和实习医生默默无语,都觉得被拖累了。那个年轻的女大夫胆怯地对上陆晨曦冷峻的视线,不安地低下头。

陆晨曦微微一笑,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楚珺,”看着她,语调平和地问,“为什么给他输血?”

“是家属特别要求的,他们觉得老人体虚,担心术后恢复不好,就想输点儿血补补身体……”名叫楚珺的女大夫低着头解释。

陆晨曦被她这种低眉顺眼的劲儿搞得有点恼火,开口道:“楚大夫,这是治疗用血,不是商店里的燕窝鱼翅,你想买,有钱就能买。”

旁边一个刚开始轮转的实习医生听了这话忍不住乐出来,又赶紧捂上嘴。

楚珺抬了下头,紧张地解释:“他家有义务献血证。这次用了咱们医院的血,还保证能找人到血站献血,把这指标还回来。”

陆晨曦露出一个好像这才听懂了的表情,道:“你是说……给不给病人输血的标准,是病人家属有没有本事把血还回来?”

楚珺被这句话噎得说了个“我”字就再接不下去。在陆晨曦面前,似乎她说什么都是错的,说多错多,她解释一句,陆晨曦有一百句等在那儿,怎么都是错。

陆晨曦扫了一眼几个年轻医生,说道:“最近,咱们科有不少刚进临床实习的学生,还有来进修的医生,我就再强调一遍……”她停了停,正色道,“第一,我市临床用血非常紧张,血制品要用在必须用的病人身上。第二,现在的技术条件,无法百分之百保证血液中不含未知病毒,要杜绝非必需输血。至于这个病人,”她看着楚珺,问,“手术出血多少?术前术后血红蛋白定量多少?”

楚珺吸口气,有些手忙脚乱地翻看病历,边翻边忍不住地小声解释:“我那天上了四台手术,还有个病人化疗,实在是……”

陆晨曦打断她,直接报出数据:“出血量不到一百毫升,血红蛋白一百三十克每升。”

楚珺刚好此时翻到,看看数字,抬头冲陆晨曦点点头。

陆晨曦回应她点点头,又笑了笑:“我没要求你背下每个病人的每个数据,但是开血单前,你核对过病历没有?这位病人有没有输血的必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