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第2/4页)
我说,“你知道江青是谁吗?”
周红兵毫不犹豫地说道,“当代的武则天。野心家,阴谋家。”
我说,“她是毛主席的老婆。”周红兵脸上的怒色更盛,咬牙切齿。我还真担心她把牙齿咬碎,若瘪了嘴,怎么亲嘴?周红兵狠狠地挥了一下手,说,“所以说她是白骨精。不是她蒙蔽毛主席,四人帮能祸害中国人这么久吗?”我乐了。看小人书时,我就知道中国历史上有一个叫褒姬的女人,是冰山美人,周幽王为博佳人一粲,搞烽火戏诸侯,亡了国。还有什么夫差,当勾践献上西施后,为美人儿建了个馆娃宫,不理国事,夜夜荒淫,结果成全了“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江青有褒姬、西施漂亮吗?就她那样的长相,倒贴钱给我,我还不乐意呢。毛主席那样伟大英明咋会……这些念头一闪而过。我当然不会把它们吐出嘴,更不会问出毛主席要不要拉屎这种愚蠢的问题。我飞快地点头,振臂高声呼喊,“打倒白骨精。金猴奋起千钧棒,王宇澄清万里埃。”周红兵甩甩辫子,笑道,“你记得的毛主席诗词真多。”
泡妞是门学问。关键一点:投其所好。为达到与身边这个女人性交的目的,我三句话不离毛主席的伟大诗词。可惜那时的我对“天生一个仙人洞,无限风光在险峰”这两句诗还没有比较深刻的理解,不然,也一定会当着周红兵的面大念特念天天念。
很多年后,我应朋友之约,去饭店吃饭,巧遇已经做上县教育局副局长的周红兵。席上,黄段子无数。多是文人骚客,水平也高,这个念“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那个“吟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这个背“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那个诵“商女不知亡国恨,隔岸犹唱后庭花”……或有人不解诗句之意,便有高手代为解释,比如什么我是锄禾你是当午。大家就来评选哪个最黄,七嘴八舌,辩论不休。周红兵开口了,说的正是毛主席的这首七绝,《为李进同志题所摄庐山仙人洞照》。
此语一出,几个杯盏落地,众皆叹服。
遗憾的是,一九七六年的周红兵并不具备这种可喜的幽默感。我都把毛主席的诗词从头念到尾再从尾念到前,还背起老三篇,但当我试图往她那边靠近几厘米,她似被毒蛇咬了,身子马上往另一侧移去。我们之间的距离是一个精确恒定的常数。我很失望,心里特别急,感觉自己是耗子,对着一个光滑的鸡蛋没法下嘴,回了家,整夜手淫。我决心把她搞上手,再弃之如履。没等我想出什么好办法,她找到我,目光忧伤,向我致以革命的敬礼,说道,“我们都还小,谈恋爱的事还是以后说吧。”
我那时真纯洁,把鸡蛋打碎,不就可以下嘴吗?半年后,我去学校帮李国泰打架,才知道周红兵嫁人了,嫁给一位解放军叔叔,叫傅全生。我们之间的友谊至此划上圆满的句号。我非常愤怒,觉得她是小婊子,怎么可以说一套做一套呢?我忘了自己的无耻,只晓得要发泄自己的怒火,找了一个高音喇叭,三更半夜潜去周红兵的新家,伏在窗下,听到里面传出床咯吱响的动静,心中炉火焚烧,扬起喇叭,对准窗户,大声吼道,“打倒反革命分子傅全生!”再撒腿狂奔。我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这一行为将导致多么严重的后果。后来,我与傅全生阴差阳错认识了。那时,我是大成县县长。他来找我办事。我听说他已与周红兵离婚。我说,“你们郎才女貌离啥子婚,脑壳进水了?”傅全生苦笑,说道,“妈的,老子当年正爬高山如覆平地,痛并快乐着,一个短命鬼在外面高喊口号,说我是反革命,要打倒。深更半夜,苦惨了老子,被那鸡婆推下床,当场痿掉。以后,老子只要一脱她的衣服,耳边就响起那声口号,妈的,哪里还硬得起来?”我没敢说自己是那个短命鬼。我若是老实交待了,谁敢保证傅全生不会暗地里找人把我给阉掉?
一九七七年,我的工资加了五块钱,每月拿三十六块钱,可喜可贺。社会上都在讲陈景润,讲他为了证明哥德巴赫猜想,在煮鸡蛋时特别爱把表往沸水里扔,还老把头往电线杆上撞。母亲开始苦口婆心做我的工作,说,“别人可以证明一加一等于二,你为什么不能证明一加二等于三?”
我说,“陈景润练了铁头功,你儿子没有。再说,若全中国人民都是陈景润,那谁来修街上的电线?”我没提自己也往电线杆上撞过头的事,不好意思讲,因为我是回头打望姑娘。母亲被我气得嘴唇发抖,叫我滚。我懒得睬她,用手摸李国泰的头,说道,“乖,哪天证明个一加一等于零让你妈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