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日 夜(第3/8页)

“沈大哥,你结婚了吗?”莲莲仰起尖尖的下巴,一脸稚气地问。

“莲莲,你以为你的沈大哥还处在满大街追女朋友的无厘头阶段吗?”沈泰誉笑起来,“我已经快到四十岁了!”

“四十岁很可怕吗?”莲莲道,“网上说,成熟的男人含金量最高,像那个什么,杨振宁?是叫杨振宁吧?八十多岁了,还可以娶到二十几岁的姐姐!”

“莲莲,你用八十几岁的诺贝尔奖获得者跟我作比较?”沈泰誉大笑了,“你这是在恭维我?还是在讥讽我?”

“沈大哥,如果外面的世界已经毁灭,”莲莲直言不讳,“如果我们注定要在这里困守一辈子,那么,我嫁给你。”

沈泰誉心里一恸,他捏捏莲莲的鼻子,爱怜地说,“小傻瓜!”

“你是答应我了?”莲莲抬抬下巴。

“不是世界毁灭,而是一场大地震,”沈泰誉转移话题,“你是汶川人,不会对地震没有概念吧?”

“除了偶发的小地震,我没经历过这么可怕的地震。”莲莲如实说。

“一九七五年底到一九七六年初,汶川曾经是重点防护地点,”沈泰誉道,“我记得那时每到晚上,家家户户的大人小孩必须住防震棚,晚上有巡逻队的队员戴着袖标,挨家挨户地巡查。”

“结果是唐山也发生了地震,对吧?”莲莲道。

“是的,是一场惨绝人寰的大地震,”沈泰誉叹口气,“在茂县,过去已经有过一次强烈地震,叠溪海子你去过吗?近万条生命和一座顷刻被淹没的繁华古城,成就了‘中国最美的地震遗址’。”

“叠溪海子我听说过,但是没有去过,我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河对面的镇子。”莲莲如实说。

“莲莲,你不困吗?黑仔呢?叫它回来待着吧,别让它跑丢了……”沈泰誉正要说话,顺恩走了过来,打断了他们。

“它怎么敢待在这儿呢?不是自投罗网吗?”莲莲不悦。

“没有人会把它怎么样,你以为我心里好受吗?虎仔和黑仔从一生下来就跟着我,我对它们就没有感情吗?牺牲虎仔是迫不得已的,我不会再打黑仔的主意了,”顺恩信誓旦旦地说道,“黑仔最听你的话,你把它叫回来吧,前些年,还有人在山里打到过狼,万一黑仔遇到了野兽,不得白白丧命?”

顺恩的诱导起了作用,尤其是关于狼的威胁,让莲莲明显地犹豫了。顺恩看了沈泰誉一眼,这一眼,是暗示,也是邀约。沈泰誉立即懂得了,他毫不犹豫地做了同盟。

“叫黑仔回来吧,到窝棚里去,跟你待在一块儿。”沈泰誉说。

莲莲听从了他,唤回了躲进草丛里的黑仔。在漆黑的窝棚门口,黑仔畏畏缩缩的,莲莲千哄万唤,它好不容易才跟了进去。

“沈大哥,你也歇会儿吧。”莲莲回首望着沈泰誉,满眼企盼。

“好,”沈泰誉爽快地答应了,“我和你一道,守护黑仔。”他朝顺恩眨眨眼,顺恩脸上露出了不易察觉的微笑。

他们在窝棚里,跟其他人一样,随意地和衣而卧。黑仔趴在莲莲的脚边,耷拉着脑袋,陷入迷糊中。沈泰誉心神不宁地听着外面的动静,他知道,窝棚外,潜藏着一个大秘密,一个大阴谋,而他,一不小心,堕入其中,成为帮凶。有一瞬间,他出现了幻觉,似乎听到了磨刀霍霍声。他转过头,紧张地看了看莲莲,莲莲闭着双眼,呼吸平静。

快睡着的时候,莲莲像前一夜那样抓着他的手腕、手指或是踝骨,在失足深崖后,她对睡眠产生了惊悸的情绪。沈泰誉稍微一动,她就醒了。想要翻身而又不愿意弄醒她,必须得费点心思,对付她哪怕是熟睡时也未缓解的戒备心理。他把手指从莲莲手中轻轻抽出来,再把一束干稻草塞到她的掌心里,莲莲抓着干稻草,就像抓着他的手,紧紧不放。

顺恩的脸在窝棚边闪了一下,同时闪过的,还有一道白色的烛光。顺恩是擎着蜡烛,看莲莲是否入睡。沈泰誉在幽微的烛光里看了看莲莲,小脸、浓发、长睫毛,睡得很安稳。他对顺恩点了点头。顺恩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把一条麻袋兜头劈面地罩向黑仔。

猝然中招的黑仔,从麻袋里发出一声闷叫。

成遵良半夜内急,起身到窝棚外,朝着树根痛快淋漓地撒了一泡尿。顺恩祖传的蛇药膏,效果奇佳,成遵良连服两次,晕闷的头脑,居然有所改善,变得耳清目明起来。撒完尿,他对准树干,挥出一拳——嗯,不错,拳头有力,再不是软绵绵如同棉花一般找不着北的状态了。

“成遵良!”一个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不要回头!他对自己说,绝对不要回头。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哪怕是与之有了露水之欢的石韫生,也一直叫他成哥。成哥,以及老成,是他在这个地方仅有的两个名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