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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岸没言语。他说的是事实,自己没法反驳,不觉有些气恼。母亲辛辛苦苦,教了一辈子书,可谓桃李满天下,她的学生分布在各个行业,很多都成了各自领域的佼佼者,有的都做到院士了。可“他”呢?整天坐在部长办公室,看看文件,签签字,出入有专车,有事找秘书。母亲对社会的贡献不比他小,可境遇却是天壤之别。

左岸越想越气,不料这时左新又说出一句更令她气恼的话来。

“妈做手术时他也要来,你要做好见他的思想准备。”

“我不见,要见你去见吧。”左岸气呼呼地道,端起杯,一口气喝了多半杯。

左新知道她对父亲积怨很深,自己又何尝不是!有一阵还想登报声明,断绝父子关系呢!现在随着年龄增大,对许多事情渐渐看开了,不像年轻时那么走极端了。他拿起桌上的酒瓶,一边给左岸斟酒,一边劝道:“你也是,这么大了,还是小孩脾气。要说恨,应该妈最恨他,现在她都不计嫌,能宽恕他,我们又何必从中做梗呢?”

左岸闷闷地喝着酒,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左新:“妈也是,要了一辈子的强,我最佩服她这一点。怎么老了倒糊涂起来了,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

“唉,年纪大了,有些事就想开了,再加上身体不好,想的就多一点。”

“你是说,她怕万一-”左岸忽然停住,不敢再往下说了。

左新点点头:“嗯。她这次非要回北京做手术,我看不光是怕花钱,昨天在飞机上她对我说,这次病好了,不回洛杉矶了,她要留在北京。”

“啊!这怎么行?她一个人在北京,谁照顾她?”

“我正要和你商量。你也知道,我生意都在那边-”

不等左新说完,左岸打断他:“我知道,但我也不回北京。妈不去洛杉矶,我就接她去蓝城。”

左新轻叹口气,“唉,不是我说你,你真应该回北京来发展。北京是政治文化中心,在北京成了,就在全国成了。蓝城算什么呀,就算你在那当老大,也没人理你。”

“我宁可不成,也不回来。”

左新摇了摇头,苦笑道:“我知道,你是不想见他。你就那么恨他?我承认,当年他那么做是狠了点儿,但那是政治运动,他也是身不由已。再说妈个性那么强,就算没那场运动,他们也不一定就能过一辈子,你和汉斯不也离了吗?”

“那不一样。如果他移情别恋,爱上个女人,我还能理解。可他是为了保自己的位置,才和妈脱离关系的。这不是卖妻求荣吗!哼,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左新一听笑了,掏出烟来,抽出一支点上,吸了一口,“你不妨这么想,政治就是他的恋人,男人天生是政治动物,就当他搞了场婚外恋,为了政治这个恋人和妈分手,这不就得了。”

让左新这么一说,左岸一时找不出话来,斜睨了他一眼,不无讥讽地道:“我说,你不是得了他什么好处吧,怎么处处向着他说话?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

左新脸一下红了,辩解道:“我能得他什么好处?要说好处,你也有份。”

“我有什么?我上大学他给的钱,我一分也没要,都退给他了。”左岸理直气壮地说。

左新看着她,犹豫了一下,索性道:“你出国时妈送你那幅沈鹏的字,就是他送的。”

左岸一听,又惊又恼:“你胡说!”

“不信你去问妈,她亲口告诉我的,我也有一幅,开旅行社钱不够,让我给卖了。”

左岸倒吸一口气,气的跺了下脚:“我要知道是他给的我死也不要。妈也是的,怎么骗我!真是越老越糊涂,为了这么点好处就把自己给卖了!”

左新不瞒地瞪了她一眼:“你怎么能这么说?我看你是头上长角,活的不耐烦了。谁都不对,就你对。都是单身给你惯的,这么任性,以后谁敢娶你!”

让左新一训,左岸不吱声了,半晌,咕咛了一句:“我一个人挺好的,我才不结婚呢,像他们俩,结出一大堆麻烦,连带着我们也跟着烦!”

“俗话说,家家都有难唱的曲。凡事有利有弊,这回妈做手术幸亏有他,要不还不知排到哪年哪月呢。妈都这么大年纪了,身体又不好,说白了,还能活几年?她这么做,也是为我们好,等她不在了,好有个人照应。”

“我们都这么大了,用他照应什么?小时候该管时他不管,现在他想管也不用他。”

“话不能这么说,世事难料,谁能保证一辈子没有难处。其实他这些年也没少为我们做事。你上大学他给你钱你不要,后来都给你买了保险,在妈那儿放着呢。前一阵旅行社生意不好,有点撑不住了,多亏他送了几批考察团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