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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种说不清的复杂心境中,左岸与来医院看望母亲的父亲尴尬相见。她一眼就看到,父亲两鬓的头发都白了,额前头发稀松,显出谢顶的样子。她记的很清楚,从前他顶着一头浓密的黑发,自己也继承了这一点,以至于长这么大,从来没烫过发,因为头发又厚又密,只能留直发。左岸的心忽的软了下来,垂下眼帘,不忍再看。

虽然已经答应母亲,但还是憋着一口气,绝不在他面前低头,不能在心理上输给他。可眼前这个人,已不再是记忆中那个尽管脸上带着无奈和伤感、仍不失气势的英俊男人了,而是一副明显的老人模样,以至于见面的刹那,左岸几乎没认出来。

他老了!怎么老的这么厉害!左岸在心里问自己。父亲比母亲大一岁,母亲早就有了白发,但母亲是慢慢变老的,是在不知不觉、循序渐进中,一点一点改变的,所以左岸并不觉得。但父亲不是,他是一下子变老的,那么迅速,干脆,一点也不拖泥带水,一出场就把她给镇住了。

“一起吃顿饭吧,我已经安排好了。”他说,声音低沉,听上去十分陌生。

母亲好像早有准备,招呼左岸过去,她上前扶着母亲,走出病房,上了父亲的车。等到了北京饭店,坐在宽敞、豪华的包间里,左岸似乎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和父亲同桌共席,竟有些不敢相信,恍惚在梦中。

“我们一家4口,总算可以坐在一起,吃顿团圆饭了!”父亲看看母亲,又看看他们兄妹二人,一时间感慨万千,声音有些嘶哑。

左岸扫了他一眼,心想:这怨谁?还不都是你引起的!但碍于情面,没说出口。

“明天的手术,我都安排好了,你就放心吧,等会儿回去早点休息。”他看着母亲,语气关切地说。那神情就像是一对恩爱多年的老伴,而不是分手30年、早已形同陌路的前夫。

“谢谢你。”母亲语气平和,神色淡定。多年历经风霜,她早已宠辱不惊,不把情绪写在脸上。

“做完手术,不用急着出院。再多养些日子。”

“不,还是早点出院,床位挺紧张的,别老占着。”

“那好,我安排你去疗养院,那儿的环境比医院好些。”

“不用,我回家住,家里挺好的。小新刚装修过。”

父亲回过头来看着左新:“最近旅行社生意怎么样?”

左新点了下头:“还行。”

他又把视线转到左岸身上,左岸低下头,装作没看见的样子。

“小岸,你去蓝城大学有一年了吧。”

左岸微微点了下头,故意不抬头看他。

“听你妈说,你签了两年合同,等合同期满,还是回北京来吧。这样对你事业发展更有利。”

“我不喜欢北京,政治味太浓了。我讨厌政治。”左岸开口道,语气十分冷漠。

父亲并没生气,他宽厚地笑笑,用长辈特有的口气说:“你以为远离北京,就远离政治了。告诉你吧,政治无处不在,在你吃的每顿饭里。”

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了左岸的回忆。

“喂,在哪呢?”权磊每次来电话,开头总是这么一句。

“在家。”

“在家!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权磊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听错了。

左岸知道他误会了,忙说:“在北京的家。”

权磊吐了口气:“唔,我还以为你回蓝城了,白高兴一场。”

“你想什么呢,我不说了春节以后回去吗!对了,我问你,你说,什么是政治?”

权磊满脑子想两人何时见面,要不要去一趟北京,被她突然一问,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这个-”他思索片刻,问:“你是指宏观,还是微观?”

“宏观怎么讲?微观怎么说?”

“这宏观嘛,就是指梳理各种社会关系,协调各党派、团体利益。微观呢,因人而异。譬如我吧,目前对我来说,上市就是最大的政治。”

左岸轻松地笑了,不无讥讽地道:“我看你想上市都快想疯了!”

“不光想上市,还想你。”权磊靠近话筒,声音低低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