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梦境(第2/3页)

雀儿的眉宇间流露出了淡淡的忧伤,蔡观止忙问她怎么啦,她眉梢往上一扬,嘴角扯起浅浅的弧度,说自己只是一个使女,哪敢奢望他收自己做小妾,这是她的命,女人是争不过命的。他沉默不语,抬头望着远山,望着远天。她又问他,这回上雄踞山是不是去找他的蔺家四小姐的,他满口否认。她看着他,一脸的纯真,目光清澈如水。他叹了口气,幽幽地说,听说那个四小姐是个妖精,她跟你一样,身上有羽毛,腋下还长有翅膀,能在半空中飞。雀儿跳了起来,好啊,你敢骂我是妖精?他这才发觉自己说漏了嘴,赶紧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说,那个蔺小姐她会飞。他嗔道,那你怎么说她跟我一样?他脱口而出,你不是叫雀儿吗!雀儿紧追不舍,可你明明说我也是妖精!他不以为然,妖精有什么不好?凡是妖者,须得千年修炼,方能成精。再说,你古怪精灵,跟山妖也差不了多少。她冲着他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嫌弃蔺家四小姐是个妖精?三少爷,你好凉薄!他闻言一怔,哑口无言,眼角眉梢上挂起了忧郁与迷茫。久之,他的额头沁出了细细的冷汗珠子。

发现三少爷的痴呆病又发了,雀儿这才开始慌了。她急忙取出手巾想去替他擦额头上不停地冒出来的冷汗,可是他长得高高大大,她小巧玲珑,根本就够不着。急中生智,窜到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这才够得着了。她正要替他擦拭,他就移动了身子,朝前走了。她急忙从石头上跳下来,疾步追了上去。雀儿的话触动了蔡观止的心思,他隐隐地觉得蔺大小姐被人称为妖精的背后,肯定隐藏着什么蹊跷。自己不是也与蔡家大院,与这红尘世界的世俗众生格格不入吗,不是也被人认作是另类是怪物是傻子吗!这样一想,蔡观止不由得触了电一般,触目惊心,莫非这个蔺家四小姐也是一个特立独行的奇女子?如果真是这样,怠慢了她,对她就太不公平了,简直就是暴殄天物,罪过罪过!

见三少爷一路上不再说话,雀儿急得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她悄无声息地跟在后面,也插不上一句话。顷刻之间,蔡观止的眼前浮现出了另一个倾城倾国的美少女,她手抱琵琶,在风中弹奏神曲。这个神仙女子,已经先入为主,牢牢地占领了他的心灵,蔺小姐再怎么神神奇奇,恐怕也不能取而代之了。想到那个弹琵琶的女子,蔡观止一下子来了精神,他情不自禁地吟诵起来,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雀儿终于大声打断了他的话,三少爷,你在唠叨个啥嘛!他不好意思地朝她笑了笑,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这次重上雄踞山,他是为了寻找那个弹琵琶的山妖级别的女子而来的,神奇美丽的雄踞山中,深藏不露着什么异物,也不足为奇。雄踞山像磁铁一样吸引着蔡观止,他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群山深处,找到那个弹琵琶的美少女。

夜幕徐徐降临了,山间的夜色那么沉,那些山峰像乌墨一样堆砌着,叫人透不过气来。磷火在山间若隐若现地飘忽,是孤魂野鬼们不肯瞑目的眼睛。悬崖绝壁上悬挂着无数具棺材,平添了几多恐怖。山道旁的玛尼拉石,还有随风飘扬的经幡,现在也被夜色遮蔽住了,它们掩藏着的是前世的乡愁。蔡观止他们来到了一座荒村破庙里,这座曾经香火盛极一时的寺庙,现在已经荒凉破落,斑驳陆离,恐怕还有野狐出没了。他们在破庙里生起了野火,用来驱散深夜大山里的寒气,还有那种莫名其妙的恐惧。他们坐在火堆旁,他问她怕不怕,她摇了摇头,他又问她悔不悔,她又摇了摇头。夜是这样的漫长,难捱的寂寞的森冷的时光,什么时候才能看到东方的鱼肚白,东山上的曙光?

清晨的雄踞山野的确令人着迷,蔡观止站在山坡上,一动不动,脸上挂着冰凉的笑影,看上去是那么的可怕。雀儿怕他的痴呆病又复发,怔怔地望着他。他出神了半晌,忽然就落下泪来,她急了,忙问他又怎么啦,他说他昨晚做了一个神神怪怪的梦,他为梦中的女子伤感而落泪。她忙问是什么样的梦,他的目光突然变得阴森可怖,冰冷刺人,似乎这山野中也杀机四起,飘起了浓郁的血腥味儿。她说梦是相反的,就算你做了什么噩梦,说出来又有何妨?

蔡观止强压住心头的悲愤,大声道,不,梦是一种直觉的反应,它常常是非常灵验的,是一种神谕。接着,他说出了昨晚那场极为可怕的梦,他梦见了那个女子,好像是千柱屋里的蔺小姐,又好像是那天在山道边遇到的弹琵琶的少女,她就要跟雄踞山寨的山大王吴贵法成亲了!那个山大王还真会作秀,将数十里长的山道全都铺成了红色,不是那种俗气的红地毯,而是红色的鲜艳的花朵。她不坐轿子,也不骑马,而是任由他抱着上山,她的手抱着他的脖子,他春风满面,那个得意劲儿,真让人恶心!后来,转过一道山湾,到了一个渡口,他将她放到了一叶小舟上,那条小船全由鲜花编扎而成,他可真会作秀!然后他亲自下了水,推着小船前行,行到了河水不远处,他竟也厚颜无耻地爬到了船上,还与她并排躺在一起,随后,他就爬到了她的身上……河水中是嫣然一片,那些花瓣也被风吹落进了河水中,与血混在一起……再后来,那花船就慢慢地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