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腰痛(第3/3页)
时光的沙漏在一滴一滴地滴着水,水滴落的声音十分清脆。酒宴上的气氛开始变得有些冷清,尽管还在觥筹交错,但杨玉馨已基本上不动筷子了。对那些乌烟瘴气的场面,杨玉馨下意识地感到有些厌烦,甚至厌恶,她的心绪还在千柱屋的弄堂与回廊间飘忽着,沉浸于那种古典的静穆的雅致的大美之中。捱时光是非常难受的,但杨玉馨不得不咬紧牙关忍着,而且还必须脸上绽出一朵花来,这简直就是要了她的小命。如果此时地下裂开一条缝隙,她真想变成一只小虫子立即就钻下去,遁得远远的。
事情似乎并不像蔡天行想象的那么简单,共军独立团一下子从东白湖古镇销声匿迹了,钻进了东白山的深山老林之后,连他们的影子也没有了。在他的记忆中,共军是天不怕,地不怕,苦不怕,死不怕的。那么他们为什么会不开一枪一炮,就悄然无声地离开了东白湖古镇的呢?他们会不会就潜伏在古镇周边的丛林里,或者在东白山上,瞅准个机会杀你个回马枪,打你个措手不及呢?蔡天行一下子理不出头绪来了。说来,这个孔武有力的蔡天行,也是主动请缨要求来老家东白湖古镇剿匪的,应当说他对生他养他的桑梓之地还是有几分感情的。至于他回老家来的真正目的是什么,那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点甚至连他的夫人杨玉馨也蒙在鼓里。
古镇毕竟是古镇,更何况还有像千柱屋这样的瑰宝。其实,蔡天行对千柱屋的挚爱并不亚于杨玉馨,他虽然不像她那样精通建筑艺术,但他也粗通文墨,略知文化,懂得这座老祖宗传承下来的老宅是个价值连城的瑰宝,千万不能毁于战火。更何况,像千柱屋这样的文物,在老家如数家珍。
杨玉馨提出要在千柱屋小住一段时间,蔡天行愿意陪着她住下来,这让她甚为感动,又非常开心。老公毕竟是个军人,又是剿匪司令,他能够静下心来陪她,并不是他对这千柱屋有多少浓郁的兴趣,也不是他对古建筑有什么雅致的情趣,更不是他想隐居在这雄踞山下要解甲归田了,那么他为什么还有这个雅兴来陪自己呢?她认定这是他对自己的感情。杨玉馨毕竟在燕京大学深造过建筑学,对建筑艺术情有独钟,看来男人是深深地懂得她的心的。此生能找到如此相知又如此重情的男人,她也该知足了。至少,他不是蔺莫桑这种山里土财主二百五。
接下来的日子说长也长,说短也短,蔡天行陪着夫人游山玩山,特别是走遍了千柱屋的角角落落。对她来说,时间拉扯得再长也不要紧,甚至越长她越暗自庆幸。可是,又有谁真正理解他的乡愁呢!说来也是很悲情的,他在回老家之前就已经作好最坏的打算了。其间隐藏着太多的太诡谲的内心活动,有时甚至激烈得地动山摇。每一个人,从本质上来说都是孤独的,那种极为隐秘的内心世界,除了他自己,没有第二个人能够真正地理解。蔡天行看似游山玩水,实际上他已经将风门村的地形地貌看了个八九不离十,万一开战,不管是对共军还是土匪,他都胸有成竹了。
他们的话题不知不觉中已转移到狐仙鬼怪上来了,聊这个话茬儿时的心情比以前任何一种谈话都不一样了。尽管说的是鬼神,可并没有给他们带来一丝一毫的恐惧,相反,他们甚为轻松,还不时地夹杂着一些打情骂俏的话。他们谈论了生死轮回,前世今生,三生石,彼岸花,奈何桥,忘川,五花八门,什么都谈。好像他们真正的人生是从那时才开始的,他们真正的恋爱也是从那一刻开始的,以往所谓的卿卿我我全他妈的是一阵风,即使是昙花一现的所谓初恋充其量也只不过是一朵虚无缥缈的云。他们热烈地讨论人与鬼的关系,人与妖的关系,人与仙的关系。比如人是死了才成了鬼呢,还是活着已经成了鬼?
也许是说到了鬼,多少有些毛骨悚然,再说是在幽暗的丛林里。杨玉馨已情不自禁地将自己的手臂挽住了蔡天行的手臂,那种感觉真是妙不可言,四周静悄悄的,他们越挽越紧,还不时用手掌肘儿摩挲对方,那种激情四射又缠绵悱恻的感觉,并不亚于在床上肌肤相亲。她心中已酝酿了千言万语,就像粮食发酵成了美酒,她想一千遍一万遍地对他倾诉,嘴巴也像百合花一样张开了,就是一句也说不出。他闻到了她嘴巴里飘溢出来的气息,宛若冬日里深井中冒出来的热气,又像是地热温泉,他受到了她的感染,也开始微微地喘着气。可他毕竟是一名军人,依然腰板挺直,精神焕发,她也不赖,看上去更加的英姿飒爽。她也够俏皮的,问他是不是腰疼,他大笑,你这样也太伤人了吧!她笑靥如花,以笑代言。他们浑身通透,心旷神怡。他们彼此都没想到谈论鬼神也能谈出爱的新天地来,谈出这样神奇的效果也真是鬼使神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