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喊魂(第2/4页)
楚政委自始至终无法摆脱对蔺曼卿那张如花似玉的俏脸的迷恋,以及她那白得不能再白的脖颈,以及脖颈下面的,以及脖颈下面的下面的……总而言之,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移开她一寸。这一切,李参谋长尽收眼底。也许男人都一样,这种感受她在赵团长那里早已经不止一次地体验过了。审讯来审讯去,最后也没有问出个所以然来,因为蔺曼卿不是沉默不语,就是问一句答一句,而且答非所问。见蔺曼卿嘴角浮起了一丝笑影,楚政委觉得这次装腔作势的所谓审问也该告一段落了,或者该了结了。最后还是由楚政委对该案下了结论,并宣布蔺曼卿无罪释放。毕竟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说不定年轻人在林子里闹着玩呢。这一切兼作书记员的李参谋长一一记录在案。蔺曼卿离开作为临时审讯室的仙姑殿佛堂时,嘴角依然浮着那一抹笑影,这让楚政委如芒刺在背,不寒而栗,禁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这次审讯的结果,是将蔺曼卿从禁闭室里放了出来。楚政委并不甘心于自己的失败,他又单独约见了她一次,想跟她促膝谈心,毕竟孙子说过,攻心为上,不战而屈人之兵,乃是上策。楚政委善于吸取经验教训,这次谈话没有放在团部办公室,也没有安排在他的私人卧室,而是在林子里以散步的形式,放松的心态,来完成他神圣的使命,达到他个人不可告人的目的。蔺曼卿还是那个蔺曼卿,她说她是个从一而终的悲情女子,这辈子已经认定那个三少爷了,谁要是敢横刀夺爱,那她还会让他去见阎王爷的。有所不同的是前次用了绳子,下次说不定就用刀子或枪了。她的话让楚政委一头雾水,一直搞不清楚她的矛头是对着蔡观止的呢,还是他楚天舒。渐渐地,楚政委的脸呈现出青草的颜色,铁的颜色,久久不腿。幸好林子里也飘有淡淡的雾气,雾里观花,大家都心照不宣,又稀里糊涂。
不管怎么说,当爱可以超越生死了,也算是富有一定的传奇色彩了。活着的眼睛看不到真爱,只有死人的瞳孔才能透视纯情。对蔺曼卿来说,她一直游离于红尘之外的那种超脱,对一切早已经习以为常。吊死个人算什么?再说她想吊死的是个陈世美。成了红军战士又怎么啦?红军战士就不是人了?更何况她是千柱屋里出来的妖精,妖有妖道,精有精路,妖精从来不按常规行事。那天晚上她坐在月光下的林子里,就在挂过绳子的那棵树下面,树林里出奇的寂静,这个位置本来是属于那个书呆子的,可现在对着天空发呆的居然是蔺家四小姐。她和他走的不是一样的路,但他们的心似乎是相通的,他们都不是为世人所容耐的怪物。这让妖精级别的蔺曼卿暗自吃惊,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世上居然也会有惊人的相似之处。这足以让她如释重负,至少让她觉得,她与他之间也是可以惺惺相惜的。不过这样一想,她倒是开始自责了,既然他也是这样的人,那为了心中的那份爱,吊死他岂不可惜,岂不罪过?
忽然,林子的那一边出现了幽灵般的身影,还有那星星点点的鬼火。莫非是这树林里真的闹鬼了?随后传来了诡异的声音,仔细聆听,原来是有人在喊魂。不知道喊的人是谁,被喊的人又是谁,反正是有人的灵魂丢失了,另有人呼唤游荡在荒野之上的灵魂来了。他们会不会是喊蔡家三少爷,或者蔺家四小姐?蔺曼卿终究是蔺曼卿,她平静如水,淡定得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她的反应并没有影响喊魂者的激情与虔诚,他们依然一丝不苟地喊着走失于野外而尚未到达天堂或地狱的魂魄,那种喊魂的声音。魂兮归来。
刹那间,蔺曼卿成了一只迷路的羔羊,找不到了方向。一阵莫名的空虚袭来,她忽然有一种万事皆空的感觉,前尘往事都化作了微风,正在无形地弥散。没有什么能够所向披靡,也没有什么够细水长流。一切都在化作烟云,化作流水,化作清风。那种生无所求的平静,全写在她的脸上,眼中。不管怎么说,自己不再是千柱屋里那个四小姐,而是一名以解放全人类为己任的红军女战士,没有权力用绳子残忍地去吊死另一名红军战士,哪怕他到处拈花惹草,有背叛自己感情的严重倾向。
可不知为什么,她突然又吐出一口鲜血来,在空中盛开了一朵鲜艳夺目的月季花。蔺曼卿这一口莫名其妙的血喷出了十里红妆,直至醒来,才意识到原来是恍然一梦。不过,梦中的情景她依然清晰地记得。长长的送嫁队伍,陪嫁的嫁妆美不胜收。她走下了轿子,站在山坡上,一阵大风吹来,她头上的大红盖头随风飘落。看上去一脸的青山妩媚,山花妖娆,一身红衣的新嫁娘倾城倾国,是最美的风景。这时,母亲玲珑一袭白衫朝自己走来,一双幽怨的眼睛,似有未干的泪痕,更似梨花带雨,一树梨花压海棠。母亲的眼神告诉女儿,要她为自己报仇。蔺曼卿尖锐地惊叫起来,梦也就醒了,梦里的十里红妆顷刻之间也就化作了子虚乌有,唯有母亲的悲泣声隐隐传来,依稀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