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蔡观止失踪(第2/4页)

楚天舒怔了一下,不咸不淡地说,蔺曼卿同志,请你不要这么咄咄逼人,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就不可能告诉你,如果我什么都知道,那也不能告诉你,因为我们是革命的队伍,有组织性纪律性,每一个革命者都必须严守组织纪律。她火冒三丈,厉声喝道,我不要听你那开口革命闭口革命的大道理,你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他幽幽地说,我不知道。他所谓的不知道模棱两可,可以理解为不知道蔡观止的下落,也可以理解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她霍地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看着她扬长而去的背影,他摇了摇头,稍后也离开了。

蔺曼卿的眉宇一直没有舒展开来,她沿着溪涧往下走,走到河水拐弯的地方,她已经双腿发软,再也走不动了。她的目光落在那溪涧上,仿佛流着的不是清水而是她的眼泪。溪涧边有成片的鹅卵石,不少石子还结满了青苔,非常滑溜,她脚跟一滑,差点儿就要跌倒了。随后,她的步履蹒跚,简直有些凌乱,这也难怪,因为她的心儿凌乱。她什么话也不说,事实上她只一个人也没有人听她说,不过她的脚开始说话了,她狠狠地踢那些石子,踢到溪水中发出极为清脆的声响,还溅起白花花的水花。那种扑通声和她咬牙切齿的声音,血流的声音,心跳的声音一样的响亮。

蔡观止失踪成了一个谜案,背叛革命或为了城里的女人都可以自圆其说。它像一张黑色的蜘蛛网挂在丛林里,时间久了就没有人注意到它了。当然,除了蔺曼卿她们几个女子。红豆与雀儿对蔡观止的牵挂,也仅次于蔺曼卿。她们不相信他会当叛徒,或者说,她们不愿意他去当叛徒。即使他真的成了叛徒,她们在心底里也不愿承认。她们又不约而同地担心他去找女人,如果三少爷找了四小姐,尽管她们心中也失落,也疼痛,但似乎还可以承受与接纳,如是去找一个素不相识的城里女子,那她们是根本无法接受的,她们的心会一下子失落与疼痛十倍百倍。

她们既恨蔡观止又想他,但表达的方式因人而异。蔺曼卿依然是满山寻找,从东方一点红找到西方一点红,火红色的阳光一遍遍地点燃她的怒火,她冒着火星的目光又一遍遍地点燃林子,她已经将林子烧了一千遍了,将蔡观止也烧死了一千次了。随后,她还沿着溪涧不停地走,将小石子踢进溪水中,就像踢他的脑袋。红豆与雀儿则不停地许愿,东白湖古镇倒是有不少寺庙道观,可那太远,她们只在仙姑殿里举行,起初还烧了香,后来香没有了,她们只是双手合十许愿。她们放开双手,睁开眼睛时,泪水已经沾湿衣襟了。看不见他的痴痴呆呆的永远迷茫的脸,听不到他的忧伤的埙声,她们的魂都没有了。

此后的一段时间,她们还用另一种方式来表达对蔡观止的思念。蔺曼卿在溪涧边弹琵琶,红豆在林子里吹笛子。雀儿拒绝打快板,只是坐在高坡上看着天空发呆,直看到夕阳落下去。雀儿的屁股都一直没有挪动一下,一寸都没有移动。这时候她把夕阳当成是他的脸了,他的脸令她着迷,夕阳将她的脸照得通红,她的眼睛中闪闪发亮。如果再坐下去,雀儿就要化作会开花的藤萝,散发出植物的香味来了。被夕阳照得通红的小女子到夜里还会发光,是她的眼里在闪烁泪光。总之,婉约的更婉约了,小萝莉却不再是小萝莉了。

以前蔡观止在的时候,他是属于四小姐蔺曼卿的,他们订过婚,就算没有婚约,她们在四小姐面前也自惭形秽,不敢与她争锋,别说争男人,争春都不敢。可现在他走了,她们就敢了,敢理直气壮地怀念他了,敢缠绵悱恻地惦记他了。这就是女人,不敢与人争夺爱的时候,就将爱深深地埋藏在心里。到敢爱的时候,就化作了怎么流也流不完的眼泪。女人是爱人前世身上的一根肋骨,她们全是蔡观止身上的肋骨。现在蔡观止走了,肋骨也没有地方可长了。

她们开始变得像没有风的树木一样安静。可那只是外表上的安静,并不代表她们的内心也很安静。事实上,她们的心一直像小松鼠一样窜来窜去。蔺曼卿的内心也不可能是一潭死水,总有小石子扑通扑通地落下来,溪涧边的小石子都快要被他踢完了。比起蔺曼卿来,红豆与雀儿终究是小家碧玉,她们是提着萤灯夜行的人,她们更盼望在某一天长出翅膀来,化作天空中的风筝,飞到她们心仪的男人蔡观止身边去。

一些人的灾难往往可以成为另一些人的福音,你下雪他就可以送炭,你织锦他就可以添花,而且雪中送炭往往比锦上添花更使人怀念。蔡观止的失踪,给楚天舒创造了极佳的机会。楚天舒是个善于把握机会的人,可蔺曼卿看到他的脸皮要比往日厚多了。之后她每看一次,他的脸皮都要长厚一些,就像那林子里的松树皮,越长越厚。政委到底是政委,他每次找她谈心,都带有政治色彩,局外人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谈些什么,就是蔺曼卿有时也分不清他在说革命道理呢还是男女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