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瘦马院(第3/6页)
小昌子头直点。
这次从南边回来,小昌子给自己只带了一样东西:一只玉观音。是打算日后有了相好的送人家的。但翟爷如此提醒,小昌子就必须改变计划了。
小昌子是在第二天傍午去北大院给守信送的玉观音。小昌子从金谷堂退出,耳畔回响着二爷对他的夸赞,一路上满心喜悦,对翟奎越发佩服得五体投地!
跟陈碧水谈话的当天,翟奎就找了守诚。翟奎发现,大爷听他说了讨二房的话后,半天不开口,态度很暧昧。翟奎两眼盯着守诚,估计大奶奶确实已跟他说过,就怂恿道:
“爷,奶奶这一番苦心,都是为您着想。您跟奶奶感情好,有点不忍很自然,但奴才以为这不碍的。新二奶奶娶进来,您照样可以对奶奶好嘛。这是为了香烟后代,又不为别的,真的不碍的,您不必犹豫。”
翟奎这番话果然有用,守诚低声吭哧道:“晓得了,你就按她说的办吧。”
扬州瘦马院十几家,永妍、春芳、碧桃、红芳、一枝春,还有张拐儿家的,胡婆婆家的,家家都养着一批女孩子,少的十几个,多的几十个。女孩子来源不用愁,每年四乡八县发水灾闹饥荒,院里就有人赶过去,将那七八岁的懵懂女孩三文不值二文买下,像运牲口一般一船一船装回。进了院里,衣食基本无忧,但再无人身自由,每日教以简单文字、行为举止,以及吹拉弹唱、日常礼仪。待十三四岁,细加甄别,作出分类。品貌皆优,贤雅颖敏的,由院内教习授以诗书辞章,琴棋书画,日后专供盐商大户或富商子弟高价抬回做姨太太。稍次一等的,教以针黹刺绣,算术技艺,乃至烹饪之术,以备小户商家做妻做妾,兼代内务管理。再次一等的,专习冶容巧笑,床笫之术,专供春楼妓馆采买。这一家家瘦马院都有牙婆整日在外打听行情,物色买主:东城的张老爷要纳一房妾,西城的王老爷需添几个丫环,又徽州新来的某某盐商、江西贩茶的某某茶商,想讨一房小。牙婆们一旦觅得这些行情,就头削尖了往里钻,想方设法做成买卖。翟奎之所以选中春芳瘦马院,倒不仅仅因为林四娘送了两坛烟花醉,请他吃了花酒,并招来妓馆的姑娘陪他度了一夜春宵——这些在翟奎眼中不算什么,碧桃、红芳、一枝春,都来找过他,给的好处远超过这些。翟奎之所以选择春芳,是因为春芳瘦马院毕竟老字号,靠得住,不会出问题。永妍去年就出过事,抬出去的一个姑娘破过瓜,受骗的买主领一大帮人吵上门,砸招牌,冲院堂,闹得一塌糊涂。
据翟奎所知,还有一些姑娘不规矩,失过身,卖出时还硬充黄花闺女,合卺之夜将一泡红水秘藏在私处,交媾之时悄悄抠破,哄那买主。翟奎心想,这是大爷讨二房,陈碧水又那么滴着眼泪恳求过,世间事没有比这更重大的了,半点马虎不得。因此考虑再三,最终选定春芳。
身为大管家,翟奎出门办事可以叫一顶轿子,但他今天没有。坐轿虽然舒服,但有几只眼睛盯着,少了一份自在。而今天的翟奎,特别需要自在。
翟奎没有一脚去春芳瘦马院,在这之前先去了储老大钱庄。在扬州,储老大表面上开一爿钱庄,实际在放印子钱①1,与翟奎一直暗中有交易。储老大见翟奎进来,晓得又是捞到外快,存银子来了,把他请到后面,一边陪他坐下来喝茶,一边捧出账本一条一款告诉他:“去年一总收了大哥两万八千两,放给三家,绸缎店的老鲁家,木器行的陈大拐子家,开茶楼的孙逸庐家,月息都是老规矩,前两天都到期收回,本利一总四万零八百。只是年头上大哥寄存过来的八千两银子,对不起,还没找到好人家,现在手里攥着。”
“没事,没事,等有好户家,你再给我放,只是别总撂在那里睡觉就是了。”说着,从靴掖里掏出一张银票丢到桌上,“不多,也就两千,合上那四万零八百,重立个字据,一总放在你这儿。拜托老弟,可要给我多用些心呀。”
“大哥尽管放心,你这么看得起敝号,储某一定把你的每一两银子砸到最好的地方!只是”储老大嘻嘻而笑,似有难言之隐。
翟奎从嘴里拔出籽玉烟嘴,不屑道:“干吗吞吞吐吐?什么话,说呀。”
储老大搔搔头皮,尴尬地笑道:“开不了口呀。是这样的,据我所知,大哥你在永昌、金盛两家钱庄也立了不小的户头”
翟奎马脸一下拉得三尺长:“哪个说的?有这回事?”
储老大笑道:“罪过罪过,大哥这是责怪我了,我储某这边给大哥赔罪了。不瞒大哥说,我是花银子买嘱了他们钱庄的小伙计,才摸到这些情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