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理想的峰巅(第3/6页)

张大胖子弥勒佛似的笑道:“哪的话,三奶奶怀上龙种,我们高兴还高兴不过来呢!请大奶奶一百个放心!”

当晚,陈碧水手执团扇坐在房里纳凉,守诚进来。守诚受顺风船行之请在富春大酒店吃的晚饭,因心情好,今晚多喝了两杯,身上脸上热乎乎的。

陈碧水闻到了丈夫身上酒味,没有唤庆儿,自己动手给他沏了一杯茶。守诚掀开杯盖,吹了吹气,轻轻啜了一口问:“厨房里你关照过呢?”

“关照过了,一条一款,向张大胖子交代得清清楚楚。”

守诚取出烟袋点上烟,美美吸了两口:“你别光听他嘴上说,张大胖子人不坏,但习惯说大话,你抽空还得常去看看。”

“我记住了。刚才坐着我还想到一件事。”

“什么事?”

“香芸屋里就一个杏儿,往下事情多,可能照应不过来,我想把庆儿拨到她那边去。”

守诚烟灰在瓷缸上敲敲:“这不行,庆儿是你屋里人。”

“庆儿去了还有喜儿,够了,何况我这边又没多少事,不碍的。”

守诚摇头:“这不行,上房只用一个,下房倒用两个,没这样的规矩,不行,肯定不行。不过,香芸那边要是丫头不够,可以再买一个,花不了几个银子。”

“这倒也是,不过得抓紧办。”

“你跟翟奎讲,要他挑个老实本分的。”

“我记下了,今儿我就找他。”

又说了一会儿,守诚提出今晚就宿在这。陈碧水心底一热,脸上禁不住漾出笑,但转而一想,直摇头:“不,不,你还是陪陪香芸吧,她这段日子娇弱得很,特别要人陪。”

“她好好的,没什么事。”

“我晓得,但万一有个什么,有你在身边,总让她踏实些。”

守诚望着陈碧水,觉得她心肠真好,就顺着她的话道:“那我听你的,这就过去了。”

陈碧水点点头:“你去吧。”

守诚掀帘子出门,屋里剩下陈碧水一人。四下静静的,窗格上爬着银子似的月光,天井里有蛐蛐儿不停地叫。陈碧水坐着,心里禁不住一阵酸楚,一阵悲凉守诚去香芸那边经过郑玉娥的屋,看到红红的灯光影里,玉娥站在门里往外张望,一副很想守诚进屋的样子。守诚心动了动,硬是把头低了低,往香芸的屋走去。

月亮升上云墙,院里的葡萄架上落满了月光,斑斑点点闪烁,像抛落的一大把碎玻璃片。“扑通”一声,一条红鲤在水里蹦起。守诚穿过葡萄架,进了香芸的屋门。

屋里烛火煌煌,香芸挺着大肚子躺在榻上,悠闲地剥食嫩嫩的小紫菱,一边由杏儿捶腿。见守诚进来,身子不灵地从榻上拗起,给守诚请安。

“不,你躺着,你躺着。”守诚连连朝她摆手。

香芸吩咐杏儿:“去,给大爷上茶。”

茶沏来喝了两遭,时辰不早了,守诚怕香芸累,要她早些休息。香芸被杏儿扶着从榻上爬起,一步一步走进内室。杏儿麻利地收拾好床褥蚊帐退出去。屋里再没第三人,守诚两眼紧盯香芸肚儿,围着她转来转去。香芸感觉到守诚的目光,越发把肚子挺起,故意在屋里转来转去地收拾东西。

“你别转了,早些上床歇着吧。”守诚说。

香芸没道理再转,只得上床。

猊头香炉里放的芸香片,守诚一向不大喜欢,觉得味儿冲脑子,可今儿觉得特别好闻。在床上躺下,守诚一只手轻轻放到香芸肚子上。香芸解开绢衫儿,将守诚的大手搬放到肚子中间。守诚从枕头上侧过脸,灯光下,只见香芸的肚子圆圆白白地挺着,像个大元宝,好看极了。守诚的手先不敢动,接着慢慢在元宝上摩挲起来,轻柔而温热,包蕴着一股蓄积已久的激动。摩挲了一会儿,禁不住满心燥热,身子一拗,将脸轻轻贴到肚上。守诚分明听到了胎音,听到了小儿脚步的走动,听到了亲子叫唤“爹爹”的声音。这是多少年的祈盼,多少日日夜夜的渴望呀!总算天可怜见,菩萨开眼,有了今日!守诚心潮澎湃,热血奔涌,一股巨浪席卷而来,禁不住满眼热泪,呜呜地哭了。

守诚哭,香芸立刻也跟着哭了。

香芸哭,是因为香芸想到自己所走过的这段千难万险的路,用的无数心机吃的说不尽的苦,特别是最后冒的这份一不小心就会死无葬身之地的险,委屈、苦痛、慌恐、惊喜、尊贵、荣耀,这一切如打翻了的五味瓶,一齐涌上心头。

两人相拥相抱着哭——

“呜呜呜”

“嘤嘤嘤”

生养是在第二年夏末的一天。是个龙子,胖头胖脑。阖宅的轰动,整个康家南大院热闹得简直翻了天。红蛋、糯米粥不光散遍了东圈门大街,连紧靠着的几条弯弯绕绕小巷子里的人家也一个不落。上门祝贺的不断,有季商总,黄商总,方商总,宏泰号下的程墨斋、方忠、陈全礼、曹应贤等众散户,与康府生意上有着长期交往的顺风船行、金鑫金店、隆盛钱庄、富春大酒楼的老板,此外还有春芳、永妍、一枝春等几家名牌瘦马院的嬷嬷。官爷们也上门了,盐政、盐运使、扬州知府,江都、甘泉二县的知县,红、绿、蓝呢官轿停了一条街。府学、县学和书院,三家好像约好了,送的是新出坊的散发着墨香的官书。酒宴连摆十几天,吉庆堂里放不下,旁边两间备用大厅全部打开。季、黄、方三位商总家的家庖一半都被请来帮忙,还不够,富春大酒楼的老板又吆来十几个跑堂的伙计。鞭炮不时炸响,锣鼓吹弹终日不绝。酒香一阵阵冲出,浓得化不开,把一条街熏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