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8/9页)

张高工。

但他的第一笔人情债也就这样欠下了。

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他俩身上。

这毕竟是他人生第一个坎儿,迈不过这个坎儿,他就没有未来。

季永年看着马邑龙,一双眼睛明显地一亮,那意思是问他想出了什么新招,赶紧说。

罗顺祥上高中的愿望就这样实现了。

马邑龙指了指张高工,示意张高工来讲。

刘紫樱也有些得意忘形,把手伸进水桶里撂了他一脸的水,他不生气,依旧咧着嘴傻笑,而水珠子和泪水挂满一脸。

季永年直起腰,紧锁了几个小时的眉头舒展了一些。

罗顺祥咧开大嘴朝刘紫樱笑了,觉得眼前这个女生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

张高工没说话,而是先慢条斯理地把手提电脑打开,展现在大家面前的是一份故障分析报告,从现象描述到总分析,再到最后结论,讲得井井有条,头头是道。根据他的推断,这一漏电现象,是湿度造成的,对火箭并不造成影响。

这支钢笔,你用得上了。

张高工说完,全场一片静默。

罗顺祥眼睛热乎乎发起潮来。

所有人都在心里掂量张高工的结论:假如张高工的推断正确,那就皆大欢喜。假如不正确呢?这个责任由谁负?

傻子!我问过我姐,她说帮你找机动名额。

更重要的是,这里还有个岗位责任制的问题。三级火箭的母线漏电,这一段不属他张高工管辖。甚至也不归属任务测试发射协调小组。自私点儿讲,基地可以不承担这一责任。如果大家接受张高工的分析报告,情况就不同了。因为张高工是基地的人,是对是错,基地都要跟着他一起承担责任。站在这一角度看问题,张高工的分析报告就成了没事找事。

我上不成怎么帮你。罗顺祥很沮丧。

按说,不该这样去思考问题,什么你的我的,只要对发射有利,你的事是我的事,我的事也是你的事。但人是最复杂的动物,责任当前,免不了会有人从另一个角度思考问题。吕其当时就站出来提反对意见,说:你这只是理论上的分析,如果母线漏电的部分实际情况与你的分析不符,火箭上天后发生问题怎么说?这个责任你、我、在场的人谁负得起?

就是……就是上了县城中学,你在学习上还要帮我。

显然,他这话是说给季永年听的,他是在提醒季永年,我这是在为首长着想,因为如果拍板把事情定下来,事后出了问题,当然是在场谁的职务高,谁来负这个责任。

他不明白地看着她。

马邑龙发现,吕其的话让季永年的眉梢微微向上挑了一下。

刘紫樱说:但我有个条件,你也要答应。

会场上的空气凝重起来。一提到责任的问题,谁的心都会重重地一沉。

他眼睛又重新亮起来。

再说了,老张,有句话我也许不该在现在,更不该在这种场合说,但本着为任务负责的态度,我想我必须要说。吕其顿了顿,眼光从众人屏息凝神的脸上扫过,最后停在张高工的身上,你儿子的事还没处理完,你不该在这种时候随便对不属于自己分内的事发表看法。

真的,我能帮忙。

马邑龙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吕其会这样说话,技术上的事一是一,二是二,怎么把那件事也扯进来呢?何况张高工的分析很有见地,起码也该鼓励和支持。

罗顺祥眼睛微微一亮,但旋即又暗了。

老吕,你说什么呢?马邑龙忍不住带着谴责的口气说。

刘紫樱又追了一句:你不是想上学吗?

张高工倒十分理解吕其对自己的提醒,说没关系,我明白吕副总师的意思。他说的那种前景也是对的。如果这事弄砸了,我就会面临他说的那种情况。但是,我认了。

他的脚并没有停下来。

这不是你老张认不认的事。再说,你的方案只是一份故障分析而已,只要故障没经确认不能“归零”,它就仍是带着风险。吕其坚持自己的看法。

你不想听拉倒,我还不想帮你呢!

我认为这一问题可以“归零”。马邑龙又慢慢悠悠地跟了一句。

罗顺祥挑起水桶想走。因为有一只水桶漏得厉害,一会儿工夫,就浅下去一圈,那都是力气换来的,他心痛那水。每天,去水井挑水,来回得跑四趟,才够家人和家畜用一天。从初中开始,父亲就把挑水的事交给了他。这对一个农家孩子,已经是最轻的活了。

吕其说,要是真出了问题,这个责任由谁负?

听完刘紫樱的话,罗顺祥没什么反应,他早已心灰意冷,心想能有什么好消息。

张高工说,我来负。

直到一天傍晚,罗顺祥挑着一担水正往家走,突然,被同学刘紫樱拦住,说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他。在班上,刘紫樱学习成绩是倒数的,每天到学校必做的一件事,就是抄别人的作业。她说她最不喜欢数学,一上数学课,脑子就长翅膀往外飞,什么都听不进。她长得矮胖,脸型又扁,同学们给她起绰号叫“冬瓜”,男同学都不爱答理她。罗顺祥是个书呆子,平时除了学习,从不关心其他的。刘紫樱要抄他的作业,他就给抄。所以,她对罗顺祥印象不错,毕业时还送他一支钢笔做纪念,这让罗顺祥激动了半天。拥有一支钢笔,他早就梦寐以求,只可惜家境贫困,父母能供他上学已是很开明了,他哪能张口向父母要这种东西呢,钢笔对他是奢侈品啊!罗顺祥拿着钢笔看了半天,忽然明白自己再也没学上了,又还给刘紫樱,说,你留着用吧,你还要上学……后半截没说完,眼睛却先红了,把刘紫樱也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