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分歧(第3/4页)

然后他俯身低头,一口咬住了沈之恒的颈侧。沈之恒猛的挣扎了一下,是颈侧爆发的刺痛让他瞬间恢复了痛觉。

厉英良和黑木梨花到达上海的时间,只比沈之恒晚了三个小时。而在这之前,他们已经闯了一大堆的祸:放跑了沈之恒是一大桩,烧毁了五里地的铁路,是另一大桩,至于这两桩祸事引发出的其它大小麻烦,一时间也数算不清。总之,横山瑛虽然一直挺青睐他,但终究不是他亲爹,所以他扪心自问,只怕自己这次回了天津,会吃枪子。

痛觉先恢复了,然后是听觉与视觉,他如梦初醒一般,眼前一阵明亮,是又看见了灯光。

傍晚时分,他出了医院,完全没有留意到身后的便衣特务。而便衣特务在看准了他之后,也当即撤退,一路撤出了法租界,撤到了厉英良和黑木梨花的面前,做了一番汇报。

光明之下,刺痛转为麻痹,他打了个冷战,而司徒威廉抹着嘴唇直起腰来,低头望向了他。

沈之恒在医院坐了大半天,他还能继续坐下去,但是米兰替他疲惫,一定要让他回去休息。他摸了摸米兰的额头,感觉她那热度又减了几分,身体分明是在好转,便暗暗松了一口气——这孩子的小命,算是保住了。

他眼中的黑气正在消散,他正在恢复人类的理智。于是司徒威廉很满意:“清醒了?”

仿佛她真有一缕精魂附上了他的身,以至于只要他活着,她便死也无妨。

沈之恒盯着他,没反应。

米兰闭了嘴,这回只低低的“嗯”了一声,算是妥协。不妥协也不行,她的心思,她自己都讲不清楚,又怎能说服沈之恒?她想沈先生一定只以为自己是小孩子受了大惊吓,吓破了胆子,所以害怕,其实不是的,其实她是想陪着他伴着他,她是想时时刻刻知晓他的安危。他若安然,她便也无所畏惧了。

司徒威廉又道:“我现在就去让米兰活过来,条件是你不许再闹着报仇。真是怕了你了,竟然为了个死人发疯,连你的亲弟弟都不管了,真不够意思。”

沈之恒柔声说道:“这里很安全,而且我也会陪着你,从早陪到晚,如何?”

沈之恒心里恍惚得很,像是刚刚饱餐了一顿,脑筋转不动,身体也是软的:“你救?她已经死了,你怎么救?”

“我不想住在医院里。”她说:“我想和你在一起。我害怕。”

司徒威廉无可奈何似的叹了口气,起身走向了米兰。跪下来把米兰拉扯到了怀中,他自后向前的将她拥抱了,然后俯身低头,把嘴唇凑到了她的颈动脉上。

米兰无话可辩驳,可是静静的躺了一会儿,她还是不甘心就这样乖乖的听话。

牙齿刺破冰冷的皮肤,他开始咕咚咕咚的吮吸吞咽,片刻过后,他直腰抬手,把手腕送到了嘴边,一口咬下。

沈之恒哑然失笑:“那不行,你伤口感染得厉害,总要等到彻底退烧了,才能想出院的事。”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他似是完全没有经验,先把手腕贴上了米兰的嘴唇,然后才想到要捏开她的嘴。米兰歪斜着窝在了他怀里,鲜血顺着她半张的嘴唇流入,她保持着死不瞑目的模样,一动不动,又过了片刻,她猛一抽搐,像是沉睡的人被满口鲜血呛醒了,以至于她沉闷的咳嗽了一声,从鼻孔里喷出了血珠子。

“我没事的,我也不疼。”她仰卧在床上,半睁着眼睛喃喃说道:“我今天可以出院吗?”

一声咳嗽过后,她缓缓闭了眼睛。

“他……他也没事,只有你受伤最重,别人你不必管了,你能快些养好身体,就是谢天谢地了。”

司徒威廉从裤兜里掏出一条手帕,胡乱缠了腕上伤口。把米兰往地上一放,他低头审视了她片刻,然后四脚着地的爬到了沈之恒面前:“你要不要过去看看她?其实我也不是有百分之百的把握,通常这招只对活人有效,不过她刚死不久,身体还是暖的,也许还不能算是真正的死人。”

米兰又想起了司徒威廉,她对司徒威廉不是那么上心,不过既然是想起来了,她就顺便又问:“司徒医生呢?”

沈之恒盯着米兰,米兰仰卧在地,胸口有了隐约的起伏,像是睡了。

沈之恒听她简直虚弱得是气若游丝,便俯下身去,凑到她耳边回答:“我一点事也没有。”

一点一点的转过头,他注视了司徒威廉。司徒威廉向他一笑:“干嘛?不认识我啦?”随即又对着他一伸手:“我救人有功,你得给我点钱。要不然我明天就要到南京路上要饭去了。”

“你还好吗?”她轻声问。

沈之恒缓缓的一点头:“好,我给你钱,我还要你去买两张火车票,我要带米兰回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