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复审(第2/4页)
张婆子恼怒:“这事儿跟你没关系!”
眼瞅着张婆子已经千夫所指了,再说下去更会惹得民心煽动,刑部尚书忽然叫停。
他并不想改变判决,当然也深知跟傅朝瑜吵架只会被他带到阴沟里,这家伙跟孙明达一样擅长诡辩,遂转向周文津:“《律法》有云:诸以毒药药人及卖者,绞;即买卖而未用者,流二千里。这一条,想必你也学过吧?如今官府网开一面,然律法就是如此规定,难道你们觉得律法有错?”
周文津垂首沉思片刻,点了点头,道:“律法自然不会有错,只是周朝《吕刑》有言:‘刑罚世轻世重。’对于刑罚的的适用应当辩证来看,不同时期、不同背景,依照形势需要,其刑罚轻重程度应当也各不相同。秦朝一味以严刑峻法统治百姓,反而危及自身,以至民愤滔天。汉朝汲取秦二世而亡的教训,所以才有董仲舒‘王者之道,任德不任刑’之说。历朝历代的史料皆可证,唯有德主刑辅,宽猛相济,才能使上不违于法意,下不拂人情,则通行而无弊矣。”
陈淮书几个悄悄隐在百姓中间,听到周文津这振聋发聩之言激动得想要鼓掌。这句话就很好地化解了刑部尚书的质问——律法没错,但律法是死的,反而用律法的人是活的,怎么援引律法以至政通人和,才是执法者应当考虑的事。
杜宁停得一头雾水,但是莫名其妙感觉很厉害的样子,回头看了一眼程阑,发现对方微微颔首,颇为满意。
他也跟着高深莫测地点了点头。
不满意的是刑部尚书赵盛,本朝以严刑治罪犯,如今这两个黄口小儿之言,简直是对律法的挑衅。他示意程端管管,然而程端觉得徒弟正出风头呢,不想打扰,装作没看见。
赵盛憋着气,决定亲自上场与这两人辩上一辩了:“那不过是前朝律法,你们想用前朝之法妄议本朝之事?”
傅朝瑜提醒:“本朝亦有宽猛相济之法,太.祖皇帝便曾说过:‘治国有二机,刑德是也。’”
“几时说过?”
周文津镇定道:“在开元三年夏三月颁布的政书之中,大人若是不信,可以亲自查看。”
三位丞相面面相觑,原来这两个小子今日是有备而来,这么早的政令他们究竟是什么时候翻到的?
底下的陈淮书松了一口气,自然是他们昨晚彻夜未眠翻到的。有了太.祖皇帝的话,这所谓的“宽猛相济”便师出有名了,不再只是前朝之言,也是本朝先帝所倡导的为政之道。
只是这些显然不足以说服赵盛:“堂下之人纵然有苦衷,但是毒杀幼女已是事实,若是一味宽宥,难保日后有心作恶之人不会有样学样。”
这便轮到周文津了,他话不多,但是涉及律学总能说得头头是道:“宽猛相济其本质便是区别对待,依据罪犯犯罪缘由、平日表现、事后态度、社会影响等诸多方面进行总体权衡,进而选择从严或者从宽处理。究竟是从严还是从宽,这是诸位大人的选择,若是十恶不赦之人自然该从严从重,但是秋芳毒杀幼女的前因后果、她平日里的表现、案发之后的态度却都是众所皆知的,还望大人重新考量后,慎重决断。”
赵盛还有话要说,可是已经开口的周文津并不打算让他打ʟᴇxɪ断自己的话,接着道:“另外,本案中的责任人并不只有秋芳。”
赵盛嗤笑:“你想将她婆婆一家也牵扯上?”
“远不止于此。”傅朝瑜看向京兆尹,接着道,“秋芳走途无路选择毒杀女儿,再用砒.霜自尽,乃是因为京兆府所管的福田院失职,未曾尽到该尽的救济责任。”
正在观摩这俩人斗刑部尚书的京兆尹头皮一麻,等等,怎么扯到他头上了?
傅朝瑜他们这些日子走访京城福田院的证据:“近日我等调研了京畿一带所有的福田院,里面的条件可谓恶劣,被救济者无论男女老少,大多衣不蔽体,形容消瘦,备受摧残。福田院内提供的饭是馊饭,六七个小孩儿同挤一榻。院中常有患病的老者被小吏用铁链栓住,每日殴打不止,过得犹如牲畜一般,这哪里是福田院?分明是人间炼狱,不知诸位大人可曾去福田院看过,又是否知道里头境况?”
堂下的百姓倒抽了一口凉气,虽然他们明白福田院的环境肯定不会好,但是差到这个份儿上,还是叫人揪心。
被明晃晃质问的京兆尹更是坐立难安。他上任才多久,前一任京兆尹留下的烂摊子都还没有解决完呢,哪里有心思管这些事儿?京兆尹无言以对,半晌才磕磕绊绊道:“是吗,大抵下面的小吏对院里救济的人有点不尽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