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旧事(五)(第5/8页)
但至少,她决不能将裴烬的生母,在他眼前拱手送到背叛他的人手里。
在沉重的威压之下,温寒烟浑身近乎脱力,指尖的布料一点点地抽离出去。
再坚持一下。
温寒烟拼尽全身的力气勾动手指,将几乎在罡风中滑脱出去的衣料,艰难地扣在指尖。
她下意识调转起全身灵力,灵力早已在她这几番拼命之下几乎枯竭,经脉丹田皆是一阵隐隐的刺痛感。
这种痛温寒烟再熟悉不过。
五百年前的每一次突破,每一次筋疲力尽,每一次在云澜剑尊和季青林的默许下近乎丢了半条命,她都在品尝这种疼痛。
五百年后她苏醒过来,浑身经脉尽断、丹田尽废,她无时无刻不体会着这种疼痛,然后在疼痛之中硬生生为自己杀出了一条血路,在疼痛中找到她真心所向。
这种曾以为是勋章,如今当作通往至高之处荆棘的疼痛,她早就习惯了。
这一次,无关责任,也无关立场。
她想将怀中玄衣女子的身体保下来。
只要再用力一点点。
温寒烟指尖几乎用力到被衣料蹭出血痕,巫阳舟的攻势已经近在咫尺。
许是他当真气急,动用了十成十的功力,温寒烟看见护在她身前的虹光,一点点在巫阳舟掌心破碎。
威压愈演愈烈。
想要活命的话,她该松开手了。
然而指尖仿佛被什么力量牵扯着,她放不开。
传来阵阵撕裂痛楚的丹田猛然一震,仿佛平静的水面陡然掀起漩涡,短暂的静谧之后,瞬间迸发出冲天的灵力。
灵力如狂潮般席卷过她每一处干涸的经脉,温寒烟莫名在这一瞬间仿佛拥有用不完的力量。
她顺势猛然带着玄衣女子飞身而起,下一瞬,巫阳舟便杀至她方才所站的位置。
“竟然突破了?”巫阳舟立在冰棺上,脸色阴冷,“有意思。但今天,你碰了不该碰的人,无论如何折腾翻看,命还是要留在这。”
巫阳舟身形迅疾如风,攻势力道却重于千钧,撕裂空气再次折身而来。
刹那间,一条修长有力的手臂横在温寒烟身前,猎猎飞扬的玄色袖摆间一掌拍出,愈发冷冽的戾意和杀意铺天盖地而来,生生将巫阳舟逼退数丈。
“要她的命,你问过本座的意思了么?”
裴烬揽住温寒烟将她送回空地上,视线在她怀中玄衣女子脸上微微一顿。
女子面容沉静,看上去不过二三十岁,饱满的唇瓣弧度微扬,仿佛下一秒就要睁开眼,笑着骂他几句。
年少时,不光院落中种满了白玉姜花,就连房中花瓶里也放满了白玉姜。
卫卿仪性情张扬又霸道,凡是她喜欢的,偏要宣扬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像她对裴珩的偏爱一样,恨不得刻在脸上,日日为花瓶中添新的一模一样的花,乐此不疲。
如今白玉姜花海依旧。
曾经爱花如命的人睡得太沉,顾不上了。
曾经嫌弃得不行的那个人却拼了命护着。
呼啸的罡风中,猝不及防看见这张脸,裴烬觉得陌生。
依稀间,却又仿佛能够将这张脸,和记忆之中那个笑着折腾他的身影重合在一起。
时间真正过去的时候,没有人感觉有什么特别。
直到这一瞬间,他才恍然间意识到,原来真的已经过去了一千年。
这张脸在他的生命中消失了太久,久到曾经朝夕相对的至亲之人,如今他看着她的睡颜,也只觉得陌生。
心底某个不知名的角落却不受控制地翻涌起什么,尘封麻痹了千年的情绪仿佛找到出口,愈演愈烈。
“裴烬——”
一道声音将裴烬的思绪拖拽回现实。
温寒烟浑身染血,青丝在罡风中猎猎狂舞。
分明看上去单薄得仿佛下一瞬便要被风沙绞碎了,却依旧定定地站在她身边,用力抱着怀中的玄衣女子,一双凝视着他的眼眸熠熠生辉。
“是巫阳舟用你生母所创的阵法夺人性命,利用它做他高高在上、维持权柄的兵刃。”
“是他为了一己之私,不惜残杀数不清的孩子,只为一滴心头血。”
温寒烟并不是傻子,即便她对裴烬和巫阳舟的过往一无所知,可看戏看到现在,她也早已身在其中,哪里有什么看不出的?
她盯着裴烬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如今种种并非你的过错。她等了你一千年,这时候你该做的,是替她寻一个解脱。”
这些话说得简洁,并没有多少恨海情天的波澜,清清淡淡的仿佛一股天山流水。
裴烬眼底浓稠的情绪却仿佛被冲淡了。
他活动了一下指节,松松提着昆吾刀柄,轻笑道,“美人开口,我何敢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