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红裙妒杀石榴花 第五章 可曾解恨(第3/5页)
那个曾经风华无双、白衣翩跹的左相,此时一袭囚衣,满身锁链。他看上去明显瘦了,面上颇为憔悴,狼狈至极。只是,纵然如此,他身上还是有一种从容不迫的气质,唇角依然挂着淡淡的温雅的笑。
人群忽然出现了一阵骚动,禁卫军拿着刀剑将人群生生逼出一条通道来。忽然有女子的声音呜呜地哭了起来,这种声音好似会传染一样,渐渐地由低到高。
很久以前,她就想,她一定要打倒他,看看泰山压顶依然从容不迫的左相什么时候能露出惊惶的表情。
她目光流转,淡淡环视一圈,只见禁卫军统领聂宁带着禁卫军,早已将校场围得水泄不通。
说实话,她有些挫败。
她目光森然地扫过刑场上涌动的人群,缓缓拾级而上,登上了监斩台。太监小顺子举着一把墨绘油纸伞为她挡住飞扬的雪花。
不得不承认,他够狠。
风过,杏黄色一品宦官的服饰在寒风中猎猎飞扬,身后雪片翻飞。
就连即将被凌迟,他都能泰然处之。
雪漫天旋舞,那簌簌落地的声音是那样空灵美妙。她喜欢雪,喜欢它的洁白。她望着天空,却什么也看不见,只有白茫茫的一片。雪花飘落在眼角,被脸颊上的温度化作一滴水,逶迤淌下。
“姬凤离,我总算等到了这一日!”她向他勾唇一笑,随手从刽子手的木箱中拿起一把长长的薄薄的匕首。
禹都位于江南,过了年天气多半会转暖,下雪极为少见。她有些惊异地仰首,看着雪花如蝶翼般飘落在她的脸上、身上,天地之间一片静谧。
姬凤离拥着花著雨扔过来的披风,能感觉到这披风上带着她身上的温暖,慢慢地透过肌肤,渗入到他心中。
她推开车门走了下来,迎面一股寒风袭来,脸颊上冰凉点点。她抬眸望去,空中有鹅毛般的雪片开始飘落。
够了!
花著雨乘着马车,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了刑场上。
这对他已经足够了!
禁卫军拿着刀剑驱散了一批,又迎来一批,这些人都像是疯魔了一样,非要冲到最前面去。大多数人手中都提着一壶酒,打算要呈给姬凤离做最后的送行酒。
能在凌迟前得到她片刻的怜惜,他已经知足了。
行刑的高台周围,挤满了人。百姓们蜂拥而来,为的是送左相大人一程。
“宝儿,你终究不忍心,是吗?”他低低问道,嗓音低醇而柔和。
禹都城内没有举行任何的曲艺杂耍,再没有人喜乐欢笑,每个人都是一副凝重的神色。脸色,和这一日的天空一样,乌云密布。
花著雨唇角绽开一抹淡笑,“不是,我只是觉得刽子手下手,不如自己下手来得解气而已。”
往年的正月初六,是百姓走亲访友拜年的日子。这一日禹都会有很多民间曲艺表演,或锣鼓,或杂耍,或走马灯,或皮影戏……总之,整个禹都定是热热闹闹、喜乐欢天。而今年,却和往年大大不同。
他唇角的笑瞬间凝结,眸中的光亮瞬间熄灭,他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眸中渐涌哀凉。
钦此后面,盖着朱红的印章,鲜红鲜红的,像血!
一朵雪花飞旋着飘落在刀面上,慢慢地融化成水,让他错觉那是她流下的泪,而那终究不是。
钦此!
雪越来越大,大片的雪花被风卷着,在他周身飞舞。他就那样站在高台上,裹着她的披风,好似裹着世上最珍贵的狐裘锦衣。
朱雀门外诏书高贴,黄纸黑字,千钧之笔,写得清清楚楚,末了一句:定于正月初六,东市校场口,凌迟处死!
她慢慢地走到他面前,驻足,唇紧紧地抿着一言不发,将手中的匕首砍在了他身上。她怕过一会儿自己就下不去手了。
然而,这件事,容不得人们信或者不信。
第一刀刺在他左臂,第二刀刺在他右臂,第三刀是左肋,第四刀是右肋,第五刀是左腿,第六刀是右腿,第七刀是肩头。
为何,一夕之间,就成了叛国贼呢?
划破肌肤的声音如同风声,鲜血顺着肌肤流淌而下,可是,姬凤离却感觉不到疼痛。他所有感官都只用来感知她。她的脸就在他面前,相差不过两尺,他看着她的眼睛,那双令他心动的眼睛,此刻充满了无法言说的冷酷。
他任左相期间,做了数不清的利国利民的好事。
“宝……儿……你……可……曾……解……恨?”当她终于住手,当他浑身鲜血淋淋,他缓缓地轻柔地说了七个字。
左相姬凤离,不光是南朝未婚女子心中的最佳情郎,更是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心目中当之无愧的英雄,他整顿吏治、治理水患、抵御外敌……
她砍了他七刀。
很多人都难以想象这是个事实,难以相信这个将北朝敌军赶出南朝的相爷,所做的一切都是伪善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