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拨雪寻春(十八)(第2/3页)

沾了血,出去要露马脚,阿普笃慕手一滞,改抓论协察的袍领,两人再次摔在地上,背心挨了一肘,阿普笃慕气血翻腾,撑着胳膊艰难起身,见李灵钧和论协察滚在一起,他也挨了论协察几拳,锦袍扯烂了。一脚把李灵钧踢开,论协察踉跄着起身,成了被激怒的猛兽,抓住人就挥拳。两个自幼习武的年轻人,已经够矫健了,还不及他悍勇,阿普笃慕肩膀上被撕咬了一口,隔着氆氇,有湿意涌出来了,他眉头狠狠一皱,忍不住骂李灵钧道:“你没吃饱吗?”

李灵钧一个天潢贵胄,满头满脸的土,浑身上下无处不疼,险些要露出龇牙咧嘴的怪相。他警觉地盯着论协察,冷道:“你吃得不少,还有力气废话。”

死寂的石墓里,三个人恶狠狠地对峙着,呼吸声急促杂乱。

论协察晃了晃脑袋,清醒了,夺步往外走,“来人!”他嘴里含了血,声音嘶哑带咳。

阿普笃慕和李灵钧对视一眼,论协察逃出去,死的就是他们。顾不上埋怨彼此,二人不约而同飞扑上去,把论协察沉重的身躯按倒,阿普笃慕制住手脚,“别让他出声。”李灵钧扯过经幡,往论协察脖子上一缠,下死力便勒。论协察脸上的青筋爆了起来,死盯着上方的阿普,他那双握了三十多年刀的粗壮大手,铁一样钳在阿普的肩膀了。

经幡被挣断了,论协察含糊地低吼一声,跳起来,把阿普笃慕的脖子死死扼住了。

阿普笃慕动弹不得,顾不上了!手在身边一摸,匕首早没有了,他移动眼睛看向李灵钧,“刀……”

李灵钧握着匕首,退后一步,冷峻的双目观察着两个人,他的表情平静了,在衡量,在计划。

身上的论协察颤抖着,把牙关咬得咯咯响,阿普笃慕也红了眼睛,竭力去扳论协察铁钳似的手,胸口要炸开似的,眼前一阵浑噩,濒死之际,一股鲜血突然喷溅开,论协察那山似的身躯倒下了,阿普笃慕剧烈地喘着气,爬到一边。

双耳刀的刀柄还在皇甫南手上,热血像鲜红的鸡冠花,在她脸上、身上绽放了,又像珊瑚珠子,玲珑剔透地挂在辫梢、耳垂。

人是突然从背后闯过来的,李灵钧只看到一个青色的影子,情急之下,抓了个空,“是你?”他惊愕道,一把攥住胳膊,要把皇甫南从论协察身上拖起来。

没拖动,皇甫南好像吓傻了,瘫软了,手还握着刀柄不放。她刚才简直是跌跌撞撞地栽到了论协察身上,刀刃整个没入背心。

紧闭的眼睛睁开了,她甩了甩睫毛上的血珠子,想拔刀,手上软得没有一点力气。

阿普笃慕把她推开,“我来。”他抓住刀柄,稍一使劲,双耳刀拔了出来,在论协察身上擦了擦,他把刀别在靴筒里。

涨红的脸恢复了平静,阿普笃慕没有跟李灵钧废话,他嗓子伤了,声音粗哑得难听,只简短道:“把他抬走。”

两人这会倒默契十足,一起上手,把论协察移到经堂背后的墓室,棺椁里是一具人皮——骨头早已火化了,皮子被熏香和宝石填满了,一股浓烈的怪味。“你俩地底下争去吧!”阿普笃慕杀羊似的,给论协察脖子上补了一刀,推进彩绘大棺。

回到经堂,皇甫南还站着发愣,穹窿顶和地上有斑斑的血迹。

管不了那么多了!阿普笃慕又扯过一副经幡,把皇甫南头上和脸上的血迹胡乱擦了一通,牵着手让她坐在角落的卡垫上。

皇甫南像个染缸里捞出来的人,脸色惨白得吓人,镇定地没有作声。阿普不放心,怕棺椁里的论协察突然活过来似的,“你怕吗?”他拍拍皇甫南的脸,冲她咧嘴笑,“他要是变成恶鬼,肯定先来找我……”

李灵钧从心事中回过神来,打断道:“一会外头可能乱起来,你先躲在里面,有机会就溜出去。”不着痕迹地把匕首收进袖袋,他把幕离佳往阿普笃慕面前踢了一脚。

阿普身上溅了血,稍微遮掩一下,应该能蒙混过去。李灵钧的眉骨上也撞青了一大块,弯腰去掸身上的灰时,他没忍住,背对着二人,露出一个痛楚的表情,然后稳住身形,抬脚往外走了。

外面的人已经喝得醉醺醺的了。吐蕃人嗜酒,不光是御寒,因为看多了杀戮、剥皮拆骨的酷刑,要用辛辣的青稞酒把脑子、眼睛都烧红了,胸口沸腾起来,才不会牙关打颤。

东阳郡王领着德吉卓玛从地宫里出来了。祭拜了一趟,两人好像亲近了点,袍袖和衣摆挨蹭着,肩并肩,像对赧然的小夫妻,不舍得分开毫厘。

之后一句话,有人错愕地摔了酒碗。

东阳郡王平静地说:“相臣在墓中被赞普的魂灵所诘问,已承认其罪过,自愿殉死了。”

“殉……死?”有人瞪了醉眼,有人跌坐在地,渐渐的,大家生了疑,吵成一团,要进地宫里去看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