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风雪旧年(第2/3页)

那男子又问:“陛下对上卫氏,可有一拼之力?”

曾瀚海摇头:“难!难!难!”

话音刚落,他自己也反应过来了,面色微惊:“倘若卫氏真的造反,他们身在议政殿,瞬息便可把持宫禁,届时王爷若想动手只怕落了先机!瀚海糊涂,竟是不如小侯爷看得透彻!”

这名男子便是霍琅的亲生弟弟,博望侯霍避。他们虽非一母所生,但感情甚笃,霍琅因是庶出,且在家中并不受宠,十五岁便投身军伍摸爬滚打,而霍避乃是嫡出,颇通六艺诗文,其父死后便袭了爵位,京中颇有聪慧之名。

霍避笑施一礼:“曾大人只是关忧心切,何来糊涂一说。”

经他们这番对话,再无人反对霍琅复朝一事,又商议了些许对策,深夜才纷纷告辞离去,一条石子雪路被踩得凌乱,但因天边飘雪,不多时又白茫茫的一片干净。

止风阁内一时只剩了兄弟两个。

霍琅端起茶盏,却并不饮用,而是闭目递到鼻尖轻嗅,意味深长问道:“你觉得卫氏明日真的敢反吗?”

屋内没有旁人,霍避的姿态明显放松了一些,他起身走到圆桌边落座,不疾不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狗急尚且跳墙,英雄穷尽末路也会变成枭雄,只看皇帝明日如何抉择了,其实兄长上不上朝都于局势无碍,又何必蹚这个浑水。”

依照霍避来看,明日不去上朝最好,就让那卫氏担了反贼的名头,杀尽赵氏皇族,届时霍琅只需打着清剿反贼的名号去开战,江山也有了,污名也不用背,实在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霍琅听出他话语里的深意,闭目用指尖摩挲着太阳穴:“你忘了父亲当年发过的誓吗,永不谋逆,我身为人子,又怎敢违背。”

霍避动作一顿,直直看向他:“兄长到底是顾及着父亲的誓言,还是为了龙椅上的那个人?”

因为这句话,屋内静得针尖落地可闻。

“……”

霍琅不语,握住茶盏的手却无意识收紧了几分,他一向体寒,饮茶喜欢用滚开的水,如今那滚烫的温度隔着杯壁传到掌心,又从掌心传到了心脏,最后只让人觉得锥心。

霍琅眉梢微挑,以一种开玩笑的语气问道:“有那么明显吗?”

霍避:“兄长的理由太蹩脚了。”

霍琅是私生子出身,亲母不过淮河畔的一名娼妓,十岁那年流落京都,在街头与野狗抢食,最后被霍侯爷寻到捡回了家,虽有少爷名头,却并不受宠,甚至多有厌弃,十五岁就被丢到军伍杀敌去了。

霍琅对这个名义上的父亲相当漠视,连葬礼都不曾参加,若说为了对方的一句誓言便多年按兵不动,霍避是万万不信。

迎着弟弟不赞成的目光,霍琅蓦地低笑出声,他将茶盏搁在桌上,片刻后才道:“你们读过书的人是不是眼睛都这么毒,平白惹人讨厌。”

陆延也是这样,看起来温润玉质,实际上性情凉薄,低眉浅笑就把人玩弄于股掌之间,霍琅有时候是真的恨死了他。

“我是兄长亲近之人,所以看出来了,可若兄长再不加以收敛,早晚外人也会看出来。”

情之一字,向来误事,霍避并不赞成他们两个,却也不便出手干预,他将烹茶的炉火浇熄,目光不经意一转,忽然发现旁边放着一个食盒,原以为是什么点心,掀开盖子一看,却是碗漆黑凉透的汤药:“这是什么?”

霍琅似笑非笑:“小皇帝送来的汤药。”

自那夜送来他便丢在桌上没管过,因为是御赐之物,下人也不敢随意丢了,所以一直搁在这里。

霍避叹了口气:“一碗汤药便引得你如此吗,明日朝堂上,你可要替他除了卫家?”

霍琅挑眉反问:“除?为什么要除?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卫氏若亡,皇帝就少了一个心腹大患,本王不仅不会除掉卫氏,还要将他们保全下来。”

霍避不解:“你不是喜欢他吗?”

霍琅不语,而是起身走到桌旁,端起那一碗凉透的汤药缓缓浇在盆栽之中,问了一句霍避听不懂的话:“知道我为什么不喝这碗药吗?”

陆延有他的帝王心思,霍琅也有他的狼子野心,他们互相喜欢,却又互相猜忌,互相利用,危难来临时一致对外,危难消失他们便是彼此最大的敌人。

霍琅是喜欢皇帝不错,可喜欢并不代表倾尽所有,而是需要握住更多的权势筹码,因为有卫氏这个威胁,对方才不得不倚靠着摄政王府的势力,卫氏一倒,下一个就轮到霍氏了。

谁说帝王才需讲究平衡之道,臣子亦是如此。

夜深人静,窗外只余凛冽的风声,偶有枝叶不堪重负,积雪簌簌掉落,将地面砸出细小的雪坑,屋内灯烛渐熄,炭火熏暖,霍琅却呼吸沉促,皱眉睡得极不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