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第4/8页)

冯镜衡背着手,站在这株柏树下头,阴阴凉凉,甚至能看到吊丝下来的蜘蛛。

二楼朝南的一扇窗户移豁开,栗朝安低头来找,冯镜衡闲庭信步之态地仰首来,走出树下的阴影范围,好叫楼上的人看清楚些。两厢视线交集到,冯镜衡甚至正式地颔首了下,声音沉稳且端持,“不要紧,栗老师,您先忙,我可以等。”

栗朝安清瘦见老的脸上,往下俯视的缘故,当真有几分菩萨低眉的慈悲,他冲楼下人一勾手,示意他,上来吧。

栗朝安下午没门诊,在写一份病程的康复报告。

办公室里的空调气温打的很低,圆圆时常说爸爸唯一不服老的一点就是不怕冷。有他在的地方,冷气总能开到圆圆满意。

也许就是冷气的缘故,室内一株琴叶榕养护得极为的翠绿。栗老师的笔电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冯镜衡进来后,他也没停下来,依旧专心致志地对着屏幕,口吻像极了一个医生该有的素养,无情才是真正的有情。

“坐。”

冯镜衡也没觉得被冷落,随便捞把椅子,往伏案人面前落座。

别说,他们父女俩忙工作的样子,当真如出一辙。

冯镜衡把手里的一盒碧螺春顺理成章地搁在栗老师办公桌上。

伏案的人抬手指指角落上的探头,叫来人别害他,他没几年就退休了。

送茶叶的人甚至朝那探头上光明正大地看了几眼,回头来叫栗老师放心,“您被诬告了,我请律师团给您正名。我来找我未来岳父喝茶,天经地义。谁敢说个不字。”

栗朝安冷哼一声,随即开口道:“你有时候的脾气很像我的小舅子。圆圆和你说过她舅舅吗?”

冯镜衡心空拍了一秒,他嘴上含糊地承认,承认知道圆圆的小舅。可是栗清圆从来没有说过,他像向宗什么。

“你俩其实风马牛不相及。但是我小舅子袒护人的时候,和你如出一辙。我就喜欢,我就护着她,谁也管不着。”

“她很爱她舅舅,对不对?”

“是她舅舅太惯着她。溺爱的程度。”栗朝安再说到那年的车祸,为此,圆圆妈病了一场,圆圆却全程清醒得很,不哭不闹,该上学上学,该写作业写作业。等栗朝安发现的时候,圆圆的性格已经悄然得变了些。

冯镜衡听到这,仿佛被人攥紧着一颗心,那指间用力的缝隙里,淋漓尽致的血。

然而,栗老师话锋一转,“这么多年,她昨晚对着我们可谓长篇大论、口诛笔伐。”

“……”

“总之就是些各打五十大板的话。”

冯镜衡当真面露惊讶,“她说什么各打五十大板了?”

栗老师略微不快,一副我说话你插什么嘴的端持面貌,“听我说完。”

“反正子女养到某个程度就是债。她甚至不知道跟谁学来的那套,风险对冲地跟我们谈条件,搬出去与周末自由外宿,叫我们选,总之,怎么选她都利好。就是这么个鬼机灵了。”

冯镜衡实在没忍住。恨不得笑得人仰马翻,对面的栗老师啪地一声把笔电阖上,只见笑得人还没收敛的样子,再在栗老师的话和形容里揣摩出点什么,“不是,您该不会认为是我教她这么说的吧?”

“……”

“栗老师,我实话跟您说,她昨天那个态度,说是分手宣言也差不多了。她跟我说,不要问她那些黏黏糊糊的话,当真我和您必须选一个,她毫无疑问是家庭、父母。”

栗老师存疑的目光。

冯镜衡点头、宽他的心,“是真的。我的朋友都可以作证。我昨晚逮着他们牢骚了一晚上。”

“……”

“我还为此气了一晚上。我心想,我对你还不够主动嘛,你主动一次又能怎么样。”冯镜衡说着,灵机一动,趁机说点什么,“可是,我还是给她买花赔罪了。今天我的一个女助理还劝我呢,劝我女人的话都得反着听。她们矫情拧巴,无非是在你面前才这样,跟小孩子冲父母才撒娇一个道理。一个女人不示弱不撒娇不和你闹脾气,那也就和你差不多到头了。”

栗老师眉间不禁一紧一松。老父亲听出来点别的,“你还有个女助理?”

冯镜衡笑出声,“是。我的二助是个女的。千真万确。圆圆对此了如指掌。”

栗朝安轻蔑哼一声,揭过不谈。他自顾自点了支烟,烟燎着甚至吸上了两三口,才把烟盒扔给了对面人,示意他自己来。

冯镜衡顺势摸出根烟,摁火机点燃,两厢割据般的烟雾屏障仿佛是各自的保护色,片刻,栗朝安才从抽屉里翻出了他下午收到的这个信件,他质问冯镜衡,“弄这个给我,是要打我脸还是给我下马威?”

“我自认为是投名状。”

栗朝安目光似刃,冯镜衡面色如水。再听后者道:“我一向不对任何职业抱以滤镜。对阶级也是。说句不中听的,算起来,我父亲甚至都不是什么伟光正的好人,他做起买卖来,依旧要疏通要利用人脉。但是他待我母亲,待他的两个儿子是没话说的。栗老师,我来这一趟,就是想告诉您,如果我不是百分百对圆圆的诚意,我不必要来低这个头。玩玩的把戏,即便您是长辈,我说句造次的话,您可能一辈子加起来都没我一年见识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