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无用者之墓(五)(第3/5页)
反复地纠结自己是否应该出生,反复地回味童年的创伤和遭遇,对柏砚而言都是没有意义的。那没有用,也没有必要。
陈丹没理解柏砚的意思,他蹙着眉头想了会儿,“你的意思是说,你已经不在意了,所以你觉得这可以算得上是好事?”
柏砚摇了摇头,“我的意思是说,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人生。而出生是生命线上一颗遥远的点。它没有好坏,只是发生了。”
陈丹的嘴角止不住地抽搐。现在,他总算知道胃痛的感觉因何而来了。
“真是好大碗鸡汤……”陈丹喃喃自语。
柏砚很认真地纠正,“我没有说鸡汤。”
陈丹抹了把脸,无力地付出额头,“我是指……”他换了个柏砚更能接受的说法,“我是指,你说话方式越来越像姜冻冬了。”
柏砚从善如流,“哦。”
陈丹翻了个白眼。
柏砚看陈丹并不接受这个说法,换了个角度,“你没有伤害他,就是最大的付出。”他如此说道。
但这个说辞依旧没能改变陈丹的想法。
是的,他的确没有伤害过柏莱。比起那些爱,却残酷地对待孩子的母亲,或者那些明明没有爱,却强迫自己爱的母亲,他这种缺席,未尝不是种体贴。
可是这种建立在与柏莱全无交流的基础上的‘不伤害’,归根到底是一种抛弃,一种否定这个孩子诞生意义的抛弃。这样的‘不伤害’未尝不是种伤害。
陈丹哂笑,说不清到底是笑自己,还是笑在尝试安慰他的柏砚。
他根本就不需要安慰,就这样吧,伤害了就伤害了。陈丹无比漠然地想到,他对柏莱并不愧疚,也不感到道歉。他尽到了法律范围内的责任与义务,他不欠这个孩子任何东西。他根本不爱,也不想成为母亲。
但这种绝情话,陈丹从不会在柏砚或者姜冻冬面前表达。前者是没有必要,后者是不想吓到对方。
“除了你要退休这个以外,你这么着急地对莫罗动手,真的没有别的理由吗?”陈丹停止了对柏莱的讨论,将话题重新搬回正轨。
柏砚反问陈丹,“什么别的理由?”
“比如姜冻冬?他的那个继承人?”陈丹摊开手,拿姚乐菜举起了例子,“那个孩子最近一直在被保守派刁难吧。你真的没有想威慑那群老家伙的意思?”
柏砚不否认这个假设,“这的确也在我的考量之内。”
柏砚还挺喜欢姚乐菜的。那是一个为人谦虚,温和礼貌的beta,做事有点儿拖泥带水,但好在改掉了优柔寡断的习惯。柏砚记得这个beta的眼睛有点儿圆,他惊讶得瞪大双眼的时候,有几分像姜冻冬。
陈丹上下打量了一番柏砚,他评价道,“你还挺适合当狗的。”
他的这番锐评引起了柏砚的侧目。即便缺少情绪的表达,可柏砚也会对这样的冒犯感到不悦。
而陈丹还在继续说,“特别是当那种不需要拿绳牵着,自己就能跟在主人后面摇尾巴的狗。”
“冻冬不是我的主人,我也不是他的狗。”柏砚冷冷说道。
陈丹才不惧怕柏砚的冷脸,他站起身,手指着柏砚,嗤笑着睥睨他,“你现在更像了。像一条好狗。”
柏砚不想和陈丹起冲突。这些年来,陈丹的嘴皮子越发尖锐了,他也越发擅长激怒他人,从中寻找破绽。那些夹枪带棍的话柏砚没少听。他还不至于被骂成狗就生气。
“你说话还是这么难听。”柏砚说。
可这句话,却让陈丹脸上嘲弄般的笑意消退了下去。
他皱起眉,目光深深地凝视柏砚,瘦削的脸庞上逐渐被肃穆填充。他向后走了几步,拉开和柏砚的距离。
“不要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陈丹前所未有地警告柏砚。
尽管面色不显,但他实际上被柏砚突如其来的温和的口吻吓懵了一瞬。他不明白为什么柏砚要突然说这种话,仿佛要与他谈论那些他们两人都不愿重谈的回忆。
“除了工作、柏莱和姜冻冬,我和你之间没什么可聊的。”陈丹说,他下意识将手揣进风衣的兜里,这是他进入防御状态的姿势,“难道你还想和我聊别的?”
柏砚望着抵触的陈丹,他又何尝不是呢?
他同样抵触着与陈丹聊除了工作、柏莱和姜冻冬以外的事。可是,与此同时,柏砚又切切实实地认为,他该和陈丹聊点儿这以外的事了。否则,过去总是有块儿缺失的拼图。
“我确实也不知道该和你聊什么。”柏砚说,“但我觉得,我们应该坐下来聊一下。”
柏砚和陈丹其实都明白,他们应该发生一场聊天。可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场景了,他们都不知道该聊什么。而没有了目的,两个人根本不擅长漫谈的人,面对着面,既不放松,也无法松懈下来。他们相互警惕着,相互理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