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6章 一千三百年,俱往矣!(第2/3页)
青壮自然不惧长途跋涉,这些青壮都被组织起来作为护卫,洛氏在诸夏境内自然是无忧的,但进入辽东后,这样庞大的队伍,无数的辎重,看起来又不是特别强,一定是胡人眼中的口中餐,须知纵然是敢战士出行,都有胡人截杀,这便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尤其是洛氏的队伍中充斥着大量身体素质较差的妇孺,胡人定然不会放过。
洛氏所做的计划为分批出行,第一批依旧是青壮为先,这些人先行出发,一是再次为后续族人趟路,二是进入凛冬城后,都是建城的劳力,能为后续的族人打下扎实的基础,最终首批迁徙的人数为万余青壮,数千妇孺,两千敢战士全副武装随行保护,待将这些人送到凛冬城,敢战士再返回昭城。
如此大规模的人口迁徙,若不是洛氏出行,无论是汉国还是燕国,都绝不可能放任,当洛襄再次经过汉国和燕国边境时,甚至能嗅到其中的紧张气氛味道,他知道惨烈的战争或许将要再次开始了。
春去秋来,寒降暑升,四季轮回,年年岁岁皆如此,昭城中的人踪愈发稀少,五年内,八九万人都已经尽数迁走,莫说内城,纵然是外城都不曾见到几个人影,在拐角处,多是年老之人聚在一起说笑,洛攸自外城负手走过,似乎要将昭城皆刻在脑海中,见到几个老人便施礼道:“诸位宗老,何以不随大队迁徙,待入辽东,亦有相谈之日。”
那老人闻言眯着眼睛笑着道:“昔年洛国亡毁时,族中老迈陪葬者众,此番本欲随城偕亡,然家主令下严辞,不准殉城,我等不能拒之,便最后走,再看一眼,再看几眼罢。”洛攸闻言眼中有些暗淡失落,安慰道:“人生于世上,有生有死,物生于世上,亦有生有死,花有重开日,城有再建时,昭圣王能废墟上重建昭城,百千年后亦能如此,昭城在族人心间,族人所在,那白山黑水的极北寒风中,凛冬亦如昭城。”
那些老人便望着洛攸笑,只是笑中带着悲意,洛攸不再于昭城晃悠,也未曾回洛宫,而是回到了宗庙,唯有宗庙才是洛氏永远的神圣所在,如今昭城中,唯有他一个嫡系在此,洛氏宗庙烛火永不息,他便跪在往日那处,开始祈祷颂唱,纵然素王消失,但对祖先的尊崇永远不会停止,这已经刻在洛氏骨血之中。
洛攸在烛火飘摇的宗庙中高声颂唱着,宗庙外却乌云压城,黑沉沉一片,狂风呼啸卷的天下唯余风声,雷霆盖亚,不消片刻滂沱大雨挥洒而下,整座昭城都笼罩于雨幕朦胧中,不见天,不见地,不见人,洛攸似乎未有所觉,他按部就班的将整首赞诗唱罢,这才起身走到宗庙门前。
狂风卷过的雨打湿他锦衣的下摆,潮湿的水气不住扑在他面上,几缕发丝已湿哒哒的贴在他侧颜上,他好似无所觉,只面无表情的盯着那雨幕倾泻,天翻地覆,斗大雨点滴在青石板上,而后汇聚成溪流,昭城运行千百年的排水在这般滂沱大雨下,依旧保持着良好的运行,将水流排入城外河流中。
昭城中最后数千人皆披蓑衣戴斗笠,尽是头生华发的老者,佝偻着身子立于大雨中,被风吹的摇摇欲坠,远远望着昭城周围已经俱被冲毁的良田,大量的淤泥被席卷而来,天空中的大雨依旧无止歇,昭城虽巍峨盛大,于其中亦不过沧海扁舟而已。
早已有老者弃下手中持杖,面朝昭城方向跪下,满面涕泪哀嚎道:“自素王上皇于昭地建国,一千三百年,纵有秦时之祸,不过毁屋断墙而已,仍有断壁残垣,昭圣王得以兴盛,可如今竟直接化作泽国,再不存续,一千三百年之城,俱成往事矣,苍天,何以如何苛责我洛氏,我洛氏顺天应命,为何要承受这万千之苦!”
洛攸脑海中回想起祖父生前所说,昭城将化作泽国,原来是这般化作泽国,他知道这不是家族所为,召唤一场足以覆灭昭城的大水,所付出的底蕴,不是如今的家族所能消耗得起的。
素王消失,家族底蕴用一分少一分,这大雨必是苍天所降,这就是天意如刀吗,洛氏亦在天意之中,没有了素王老祖,直面天意,一着不慎,便遭覆亡。
望着依旧跪伏于地的宿老们,洛攸轻叹,一千三百年来,洛氏几乎不曾顺天应命,以至于有如今,人与天斗,胜则小胜,败则覆亡。
昭城暴雨,洛氏人去楼空,黄河泛滥,昭城竟没于烟雨中,这是完全不比洛氏决意迁往辽东差分毫的惊天大事,莫说汉国,纵然远在长安垂垂病矣的魏国皇帝曹睿都暗自派人前来一探,见昭城果真化为泽国,俱震撼莫名,无以言表。
昭城于天下人心中,不吝于长安洛阳,乃至于兴衰盛亡胜过二京,当得知昭城崩摧时,于汉国中,于魏国中,皆有人轻声叹曰:“大日耀耀,圣光永明,昭城尤有亡日,何况人哉,此归去兆,此归去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