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她也曾恨过那张脸(第3/4页)
她也曾恨过这张脸的。
恨到什么程度呢?
余九琪记得,刚上初中那年,尤其是父母正式通知她要离婚时,起初小九很难接受,甚至害怕。就去澡堂问姥爷,我妈为什么一定要离婚呢,是她爱上别人了吗,还是我们做错了什么?
姥爷当时正在佛堂给小姨和姥姥的遗像换香,没有搭理小姑娘的问题,直到过了很久,见她哭了,才闷闷说了句她当时没太听懂的话。
姥爷说,谁也没错,是你妈还留在过去没回来。
这句话她琢磨了很长时间,还是无法感同身受,但里面有个字眼她是懂的,她知道过去两个字指的是什么。
那时候小九早就了解了那起阴影般笼罩在全家人头顶的案子,也知道罪魁祸首是谁,甚至很多年前就认识了样貌极相似的罪人的儿子。
那张脸,如今也时不时就会出现学校的走廊里,操场上,回家的公交车站,和常去的奶茶店后门。一看到,就令人厌烦。
她知道作为众人口中乖巧善良讨人喜欢的好女孩,应该怀揣善念去对待他人,不能对本身无辜的同龄孩子带有恶意,可她做不到,就是恨,恨那张脸,恨到阴暗地渴望看到它受伤,流血,甚至被毁掉。
似乎看到那张脸受尽折磨,就能消解一些她无法示人的叛逆和压抑。
在很长一段时间,那是她唯一的情绪疏口。起码当时她是那样认为的。
而巧的是,那段时间他脸上经常挂着伤,大伤小伤不断,常常是旧伤还没好,新伤又叠上去了,脸上就没干净过。余九琪也听同学们聊起过他经常打架的事,据说三两个近不了身,但他没有任何同伴,只要凑齐五个人堵住他,那就是随便揍了。
心里不是没晃过一丝酸涩,但还是不受控地想去欣赏他的痛苦。
所以那些走廊里、操场上、公交车和奶茶店后门的偶遇根本不是巧合,像是中了什么蛊,上了瘾一般,小心翼翼地设计一场场擦肩而过,在短暂重叠的瞬间,余光细细瞄一眼他额头上的淤青,脸颊上的红肿,嘴角一抹猩红的新鲜伤疤,或者鼻梁上染着黄色药水的灰白纱布。
偶尔,他也会注意到她,冷冰冰瞅过来一眼,小九就大方看回去,甚至会礼貌客气地笑一下,点到即止。
有那么几次,夜幕沉沉,同一辆公交上,碰巧前后排挨着坐,余九琪只要稍稍侧头看向窗户,就能捕捉到他的脸。公交车急急缓缓地驶向老城区,让人睡意昏沉,小九看着窗户愣怔地放空脑子休息,一个颠簸让她忽地醒来,眼睛还落在窗户上,却撞上另一副眼神。
直白的,大胆的,灼亮莽率的眼神。
慌忙躲过去,佯装只是偶然,他也转回头,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但并不是每次都能这样相安无事。
那年深冬,学期末的一个下午,她又去了奶茶店。照旧用了一张优惠卡,买了一杯热的茉香奶绿,不在店里喝,捧着它绕过小街拐角的雪堆,嘬了一口,再抬眼随意看向奶茶店后门,见他敞怀披着件羽绒服坐在后门口小木椅上,里面白毛衣上系着围裙,围裙上是奶茶店的名字。
奶茶店是他一个远房舅舅的,他偶尔来帮忙,赚点零花钱。
没事的时候,他喜欢坐在后门,打游戏,发呆,睡觉,或者像此刻这样,给伤口换药。
浅浅瞄了眼,右手腕大块红肿,左手笨拙地在绑纱布,动作很重。应该很疼。
“哎。”他突然喊一声,声音不高,却够沉,说出的话客客气气,“能帮我一下吗?”
余九琪看了眼四周,没有别人,才确定他在向自己求助。
她知道帮什么,便走过去,蹲下,接过他左手的纱布,看了眼伤口,大概因为沾了不干净的水,肿的略高,甚至有几处粉色血泡渗出来。应该很疼。
余九琪眼神定定,手腕灵巧翻转,纱布缠了两圈,在伤口背面打个死结,没用什么力气。
“胆子还挺大的。”他晃晃手腕说。
余九琪不确定他指的是什么,也没问,准备走。
“谢谢。”他抬头看她。
“没事。”
在她走之前,他突然又问:“你下周有空吗?”
余九琪停步,一愣:“哪天?”
“周一晚上。”
“干什么?”
“请你喝奶茶。谢谢你。”他眸光轻点了下小九手里的茉香奶绿,“我们家用的过期奶精,少喝。我知道哪有更好的。”
她低头,握着奶茶杯的手稍微用了点力,然后抬头,皱眉,想起一件事:“周一,好像是 31 号……”
她话没有说完,准确说周一是 12 月 31 号,跨年夜。
“那天小广场那边有烟火表演。”他倒是坦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