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但我要开始爱我自己了(第3/5页)

小九站在外面,咬着唇,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仔细听里面动静,随着余凯旋每个回答,简单的“有感觉”和“没感觉”,“疼”和“不疼”几个词,都像是刀子一样往心里扎。

她很想问问是哪里疼,哪里不疼,哪里有感觉,哪里没有,她只能凭猜测,凭对爸爸一个良善之人福报的信念,期望不会有坏的结果。

结束后,孙锡把余凯旋的衣服穿好,医生拉开帘子,说问题不算大,可能轻度压缩性骨折,具体拍个片子看。

余九琪瞬间飚出泪来,重重垂下头。

再抬起头来时,恍然撞上几步远外的那双同样迷茫的眼睛,虽然距离他们从查干湖回来只有堪堪不到十个小时,可从希望满满到慌乱挫败,这一波一波的意外和变故让他们宛如渺小的两只蚂蚁,站在巨大眩晕的命运场里无助对视,均辨不清方向。

外面传来葛凡和孟会红的声音,孙锡收回眼神,识相地往外走,想离开。

撒肩而过时,只短短一瞬,没有做任何准备,小九突然捡起孙锡两根手指,握在手里。

就像不久前他在刑警队的走廊一样,用力捏了捏那两根僵硬骨节,再松开。

孙锡吃痛,转头回望她,小九坚定地看过去,眸光凝凝。

像是某种默契的信号,他们不用说出来,那一眼就懂。

然后平静地暂时断开。

但孙锡并没有走出这栋医院大楼,他在楼梯口突然接到孙婷婷的一个电话,停了几秒,挂断,抬腿匆匆大步爬楼梯去楼上的住院部。

又是一场风暴。

隔了一会,余九琪才知道温雯也来了。

是在等待余凯旋拍片检查时,孟会红随口说了句。

“你妈去哪了?”

提到温雯,小九心里打了个结,闷声:“我妈?”

红姨说:“她也来了,刚刚还看见了。”

“在哪?”

“楼梯口那。”又说,“她像是要上楼。”

小九看了眼楼梯口,又顺着向上瞅了瞅,想起楼上似乎是孙锡奶奶的病房。她不确定她的预感准不准确,趁着孟会红在陪余凯旋,上楼去看看。

还没走到那间病房,刚爬上楼梯,就听到走廊里的争吵声,祈求声,哭声,呵斥声,甚至有无力的拳头砸在人身上的闷响。那些声音,全部都是她熟悉的。

祈求的是那位口音明显的丁满光,他背着生病的孩子来到医院,怀着走投无路下茫然又绝望的心情,向同样被他父亲的罪恶拖累的孙老太太致歉。

孙老太太撑着一把骨头,坚决不肯原谅,将家庭的悲剧又念叨一遍,悉数怪在当时潜逃在这里藏身的丁勇身上,说到激动时,大哭,哭着攥着空拳在丁满光身上砸两下,只激起阵阵灰尘。

呵斥的是孙锡,他想终止这场闹剧,大声劝丁满光抱着孩子赶紧走,在医院引起这么多人围观不好,又说别信那些迷信,去想办法筹钱继续给孩子治病。

围观群众挤了两层,余九琪一眼就看到最外层的温雯。

她仍是一身标志性的黑色大衣,黑色长卷发铺满了肩头,没有凑近,也没有掺和,疏离地埋在人群外,冷眼看着她一手挑起来的,她最仇恨的两个凶手的破败家庭互相撕扯倾轧,像个无情冷酷的审判者。

直到听到丁满光在恳求声中提到两个关键词,她才仿佛闻到血腥的豹子一般,扒开围观人群,走过去,接连质问。

先问丁满光:“孙誉文跟你说什么?他忏悔?”

然后看向孙锡:“什么信?他给你写了什么信?”

余九琪就是在这时过去的,她几乎粗暴地拉着温雯,说走,我爸在楼下呢。

温雯多少可以理解丁勇的儿子因为悲惨生活神神叨叨的要赎罪,但无论如何无法接受还活着的孙誉文有忏悔之意,觉得虚伪,愤怒,他不配获得安宁,他应该到死都是个存粹的败类,死后直接下地狱。于是就盯着孙锡,问凭什么,问什么信,不依不饶。

小九凭借多年与温雯缠斗的经验,知道劝不住她,可又惦记着楼下的爸爸,便给孙锡使了个眼色,意思你先走。

孙锡定定看了小九一眼, 转身绕过人群,下楼。

温雯依旧豹子一般,敏捷地追过去,小九拉了她一把,只拖延了一点时间,终究没拦住。

她就跟着温雯,跑下几层楼梯,追着那个已经看不见的高大身影,来到空旷的医院停车场。

起先余九琪并没有发现异常,只是意外室外没有那么冷了,刮了一整天的风雪不知何时,突然停了。

周围一片宁静,仿佛置身真空中。

人不多,只有温雯无头苍蝇一般乱撞,寻找那个她跟丢了的,将她生活一次次打散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