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白泽07(第2/3页)
那确实就是属于她的位置,她一直都在那里,只是之前喜的眼睛里看不见她。
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王上身边有个这样的女孩儿,衣着服色也不像是妻妾或者公主。
这样莫名其妙的一个人,莫名其妙的出现,莫名其妙站在如此高位。
跟眼下这些忽如其来的衣物,何其相似。
喜不敢再想下去了。
那女孩火红的衣裾……王上……武安君……
比喉咙上那把剑还更深邃的寒意缓慢淹没上来。
喜绝望地颤动了一下,像是被蜘蛛网黏住的飞虫。
最后这种绝望驱使他从小吏的位置上退下来,也披上了那样的军装。
后来喜从军上战场,取得军功而封侯。
他给家里的兄弟写信,其中提到一句,至今仍然记得当年,女君裁夜为衣。
这件事情……原本并不是他所能够知道的,自从知道之后他也一直守口如瓶,就像是一只蚌默默守着软肉里的珍珠。
无数次战场厮杀,从来没有动摇过一丝一毫,只是终究没有忍住,在最信任的家人面前,在最柔软的家书里,克制的提了一笔。
准确来说,那只是他偷看到的一句只言片语。
事情要从第一次见到那些夜幕一样的衣服说起。
当时喜还是咸阳城中一介小吏,虽然贫贱但也安逸。
那时候他以为自己一生所见过最大的场面就在那一天了,秦王在他面前披上那种夜色一样深沉的衣裳。
似乎是因为看见了那个裙子颜色像火一样浓烈的女孩儿,那是喜平生仅见的艳丽色彩,灼烧得他眼睛发疼,脑子也发疼。
后来他去向主君禀告仓室的事情,喜一直记得当年那位主君的名字,李斯,后来这个名字和秦王嬴政一起传遍六国。
但那个时候他也还只是咸阳城中一位普通的贵人。
喜去见他的时候,并没有找见他的人影,腾出来给主君用的那间屋子里空空的。
莫名其妙的,喜脑子里又想起先前见过的那一抹火红的长裙,那种炽热的色彩忽然就在他脑子里闪回……他记得当时这位主君大人恭敬的称呼那个女孩儿作“女君”。
在意识清醒过来之前,喜已经浑浑噩噩的踏入了那间空荡荡的屋子。
风从打开的窗子里吹进来,天光半漏,窗格在桌案上隔出一道一道的阴影。
事后回想起来喜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胆子,但他就是那样鬼使神差的俯下身,看见主君摆在桌案上的手书。
那些文字跟仓室完全无关,没有记录任何公务,反而以缥缈的口吻描述了主君昨夜做的一个梦。
一直到很多年之后,喜闭上眼睛,还能看见那些文字在眼前浮现,如蛇一般扭动着长尾,把他拉进那个绮丽又诡异的梦里。
梦里是故国的夜色,月光朗照八方。
红裙子的女孩儿伸手向天,天地于是响应她的意愿,无声无色的从天向地垂落下一条长河。
像黑夜一样漆黑,也像是黑夜一样寂静的一条长河。
不,那根本就不是河,那是一整个咸阳城的夜色。
这原本是没有形状的东西,如同流水一般,喜曾经试图把手伸进夜色里,可是什么也抓不住,那点凉凉的夜风倏忽就从他手掌中流逝了。
但在女君手里,那些寂静的夜色就像是一匹长长的衣料一样,被她拽在手里。
月光星光交织着从天顶上照落下来,那匹长河一般的黑色衣料上不停有微光闪烁。
织造,裁剪,缝纫。
“见女君裁夜为衣。”
喜于是恍然大悟,就是在那一刻他忽然理解了那女孩儿究竟是什么人,不,那女孩儿根本就不是人。
于是一切发生在她身上的异状都可以得到解释了,凡人有凡人的衣服,鬼神自然有鬼神的衣服,裁夜作布,星月为织。
难怪一夜之间就有那么好的衣服堆满了空荡荡的仓室,原来不是人的衣服,而是女君带来的鬼神的衣服。
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去了,大约是浑浑噩噩,如见了鬼一般。
那句话反反复复在他脑子里闪回。
“见女君裁夜为衣。”
这是主君在手记上写下来的最后一句话,似乎还没有写完,还有下文,但是喜已经不在意了。
这一刻他想起新王嬴政灭韩的功业,又想起王上在他面前披上女君带来的新衣服。
披上鬼神的衣服,是不是就能在战场上化身鬼神?
上一个统治过战场的鬼神,是长安君。
滔天功业,不朽的威名。
这样的念头,无论如何不能摈弃,就好像在看见那条红色的裙子的时候,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最后喜也披上了那样的衣服,走上了战场,又在血雨腥风之后写下这样一封家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