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天火(第2/4页)
虽疲于奔命,奈何报酬实在丰厚,为了赚足生活费,她强迫自己连轴转了很久,每晚靠着黑咖啡续命。
那天晚上,钢琴旁喝剩的半杯美式,因为凉透而显得分外酸苦。程音皱着眉将之喝完,收拾书包从酒吧的后门离开,匆忙赶往下一场。
不料越走眼皮越沉,险些昏睡在凌晨两点的暗巷。
不喝离开视线的饮料是重要的安全守则,程音只是没有想到,竟有人胆敢对工作人员下手。毕竟酒吧里有监控,钢琴台也放在人来人往都看得见的地方。
如果不是遇到了那个男人,她的下场估计会非常凄惨。
严格说来,那是她的救命恩人。
男人身形魁梧,皮肤黝黑,像是退伍军人或是摇滚歌手。他留着炫酷的光头,头上还有新鲜缝合的伤口,看上去就不太好惹。
下手也很重,给程音下药的那两个脏东西,只挨他几拳头就立刻犯怂,当场逃之夭夭。
程音最后一点清醒意识,是听到那个人问她是否需要报警——他的声音清冽如珠玉,与外形不太相配,一瞬间让她想起了故人。
故人有毒,只要一想起来,程音就立刻会犯病。当即她的嗅觉也开始失灵,竟然在陌生人身上嗅到久违的气息。
每当视力受限,她的嗅觉会变得格外灵敏,并以具象的方式呈现。
每个人的气息都有不同的颜色,在那一刻,她嗅到他身上太阳晒过的软意,是温淡的洋红,夹杂着消毒药水的犀冷,是凉薄的天青。
这不是陌生人,是她思念多年的三哥。
既有如此认定,那么后面发生的事情,只能用水到渠成来形容。
他们在昏暗私密的小房间,做尽一切亲密之事。
起初他还温柔怜惜,几番纠缠过后,野火终究燎原。
窗外雪片纷飞,细密无声地将这一方空间与世隔绝,迷乱的霓虹灯影之下,他咬住她的颈侧,从身后与她抵死缠绵。
她屡次觉得承受不住,又屡次主动伸手撩拨。那杯咖啡让她既亢奋又昏沉,但她知道最毒的一味药是什么。
是他用压抑隐忍又宠溺疼爱的声音叫她:知知。
叫她知知的人只可能存在于梦中,第二天早晨程音醒来,满心都只有惊吓和懊悔。
与她共度一夜的陌生男子还在熟睡,剃得发青的头皮,肌肉流畅的肩背,很有男性魅力的背影,但她全无欣赏的心情。
她甚至不敢面对。
窗外浩荡的雪光映着零落的霓虹,冰蓝与橘红叮当碰撞,似一杯加了冰的威士忌。
她头痛欲裂,比宿醉还剧烈。
程音那年21岁,同龄人可能还被准许承欢膝下拒绝长大,但她早已学会了独自收拾人生的烂摊子。
她光脚悄无声息走在地板,忍着浑身不适与酸痛,清理干净了房间每个角落的痕迹。
荒唐场景历历在目,她只庆幸那个男人醉得比较厉害,连她不小心碰翻了花瓶也没被吵醒,始终背朝床里,躺着一动不动。
最终她斗胆抽走他身下沾血的床单,又将书包里新发的工资全部塞给了前台小妹。
“任何人问起,就说没见过我。”
关于那一夜,程音努力毁灭了一切痕迹,不料命运捉弄,给她留下了最确凿的一项证据。
药她紧急吃了,竟然没有用,不知是过期还是什么原因。一个月后,妇产科的女医生见怪不怪,甩给她一张带加号的验孕单:“跟你男朋友商量一下,打算怎么处理。”
不过这次,她还对程音多说了一句。
“最好跟你父母也商量一下,从检查结果来看,你的生育条件比较差,可能一辈子就这一次怀孕机会,打了可就没了。”
程音拿着报告单,在医院大厅的蓝色塑料椅上坐了一下午。
周围来来去去,都是满脸幸福或者愁苦的准母亲,却很少有人像她,独自一人来到这里。
大部分人都拥有幸福的家庭。
唯独她,无父无母,无亲无故,没有任何人可以商量,到底要不要留下这个意外降临的生命。
但这似乎已经是一种提示。
作为一个一而再、再而三被人抛弃的倒霉蛋,命运如同开玩笑一般,给了她一次选择的机会。
一生仅此一次,获得一个血脉与共的家人。
她知道将来的路会很难走,为此,上天给了她一个极大的诱惑。
她有了选择余地,可以不用再一个人走下去。
作为一个曾经被母亲抛弃的孩子,命运问她,要不要成为一个不抛弃孩子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