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第2/5页)
崔闾忽然就觉得心中的郁气散了,觑着武弋鸣鸵鸟似的缩肩塌背样,忽然就觉得自己也并非处于劣局,至少他现在拿到了表面上的主控牌,甭管二人气势高低,该谁上谁下,他反正在这一局里,就该稳居上。
再不似幕僚的主上,也得给不似主家的臣下让个位,除非……呵呵,眼前这位现在就掀牌不玩了。
只要他敢掀,自己就敢纳头觐拜,并大摆仪仗迎驾。
跟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先前一直窝在心里的郁结,便是壮胆指派其干活也不能消减的心理负担,瞬间清的一干二净,崔闾腰直了,脊背挺了,连步履也从容了,引着太上皇到了席间,然后在主客位之间,毫不客气的坐了主位。
再也没了先前的顾虑,以及瞻前顾后的情绪了,嘿嘿,武弋鸣当居首功。
崔闾招手,像是不曾看见武弋鸣被他师傅瞪了之后的磕碜样般,对着剩下的唯一席位道,“武将军,请入席。”
幺鸡既没亮明身份,就只是宁先生的护卫而已,而护卫在这种场合是不能上桌的,他得按照规矩,跟伺候在一旁的崔诚一样,站在帷帘外的阶上。
想起刚刚阶上把臂的无声较量,崔闾一副不管他人死活样的,再次催促武弋鸣,“武将军?愣着干什么,请坐啊!”
武弋鸣再没料到,这席间摆的座次,竟然没有他师傅的,被崔闾连声催促,催的额汗都下来了,眼睛在他师傅跟太上皇之间望,心中却是在呐喊:求求了,给个提示,现在他可怎么弄?
没有师傅站着,徒弟坐席的规矩。
如此僵持了几息,还是太上皇看这孩子可怜,终于大发慈悲道,“武将军请坐,既是崔府尊为我办的接风宴,理当听他安排。”
幺鸡这才反应过来,这一桌子酒菜竟与他无关,空腹几日只靠白粥提气的人,简直不能忍,竖了眉毛就要与崔闾呛声。
真好几十年没人敢这么慢待他了,好酒好菜无所谓,他这些年把天下珍馐吃了个遍,重要的是态度,论年纪和身份,他怎么也该得个位坐。
就凭什么不让我坐席?你这是哪来的待客之道?况且不是因为你,老子能拉肚子闹笑话的一股郁气直冲脑门。
一连几问全在腹内,憋的他面含怒色,跟要掀桌砸场子一样,旁边崔诚觑着崔闾眼色上前,笑呵呵道,“郭护卫是吧?我们老爷得知您大病初愈,有些东西仍需得忌口,因此,特吩咐了老奴,为您另准备了饮食,请跟我来。”
却是将人引到了阶下鹅卵石地,那里摆了张小杌桌几子,上面有三两只已经装满美食的碗碟,竟是提前令人准备好的江鲜,和一盅带着药材味的海参炖粟米粥。
幺鸡没敢动,他现在看到鱼啊虾的就心颤,发誓再也不碰了。
崔诚却是很有耐心且周到的跟他解释,告诉他这些江鲜与海味的区别,且经了一次腹泄后,一般人不会再发生那样的尴尬事了,不信的话,旁边就有大夫留的止泄药,大不了用完再饮上一碗就是了。
江州风味特色就是江鲜海物,大肉的消耗与制作上,是及不上江对岸那边的各州府的,因此,早有专门应对肚腹不适应者的汤药,总归喝着药吃着江鲜海物,总有能让肚腹耐适的一日。
幺鸡大开眼界,一副居然还能这样的表情,浑然忘了他没坐席的事。
本来他也不是个多讲究的人,从小就好养活,只不过这许多年,跟着太上皇翻了身,处处受人尊敬礼遇,导致他现在脾性变得有些横,如无人压制,是真能跳脚搅事的,但他有一点好,也是太上皇这些年愿意带着他的原因,就是无论怒火有多高炽,他手里的刀都不轻易出鞘,他的战力明明可以令他横扫一切,可因为儿时的际遇,教他始终对手无寸铁之人,心怀怜悯,对贫苦百姓感同身受,他早年得的赏赐,在与太上皇微服期间,都陆续接济给了人,于是,他现在的光景,是真正的孑然一身无牵无挂。
用凌嫚的话说,他好在没有娶妻生子,不然就这副慷慨如散财童子般的手脚,非得把老婆孩子饿死。
每每此刻,幺鸡都只是收了嬉笑,陪在一旁沉默听着,而眼里纵容着小姑娘拿他取乐的行为,泄露了他心里的一丝波澜。
一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尸蛊娃娃,随着年轮一圈圈划过,使他们从兄妹,长成了外人眼里的祖孙,那份心酸,恐怕也只有最了解他的太上皇知道了。
凌湙其实是心疼这位老兄弟的,他不似自己,有着二世为人的透彻,早早跳脱出情爱牢笼,从心上是享受独身主义的,这个纯本土古人选择不婚,却乃无奈之举。
两人一桌上吃饭,得是没外人在场,但凡凌湙要与什么人谈事,幺鸡是不大愿意肯陪坐的,用他的话说,那满桌子的心眼子有碍食欲,他生气更多的是觉得自己有被区别对待了,凌湙了解他,见崔闾虽然明摆着要给他摆脸,却没忘了给幺鸡另备席面,因此,便是坐了客座,也没觉得自己有被怠慢了,反而觉得这样的崔大人,才是个生动鲜活的真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