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捉虫)(第6/7页)

最后归为纷飞的纸钱,漫天的战火,她即将被冯维送走,他立在箭楼最高处,无声看的最后一眼。

那只一直被携带的玉瓶最后取出来,那人玄金铠甲殷红披风的几分阴鸷和阴柔的男人,亲自挖了一个深坑,把玉瓶放进去,填上土砸实,最后那人伏跪在地上,叩了三个响头。

那一刻,一阵狂风吹过,无数枯黄的秋叶纷飞刮下,犹如漫天飞舞的纸钱。

那人嘶哑的声音:“爹,娘,孩儿从今往后,只怕无法祭奠二老,唯盼慈严地下长安,不孝孩儿裴玄素敬禀!”

沙哑的声音,少了那几分贯彻的下半生的阴柔,风声呼呼,仿佛哀嚎。

人世间如此的惨痛,一家人终归要葬身于此。

这个阉人,其实华发早生,在他吐血之后,但除了心腹没有人知道。

呼呼盘旋的落叶,犹如纷飞纸钱,那人在磕最后一个头之际,目中有泪光,但很快隐下,“他”霍地站起,垂眸盯着那地面半晌,赤红披风一扬,转身快步离去。

深夜。

裴玄素一梦醒了过来,那种入心入骨的哀戚,他坐起缓了好半晌,才缓了过去。

他不禁撑着半旧的床架,那人去捡父母骸骨捧土的画面是那样的清晰和动魄惊心。

裴玄素一时之间,又厌憎又难以言喻,要是以沈星为开头,他肯定只有憎恨的,偏偏是父母。

他和沈星前生那人祭奠的是同一个父亲母亲,同一个童年和少年经历,十九岁以前,都是一样的。

他不觉得他和那人是一个人,但偏又有太多一样的情感和经历了。

今晚想起太多的父亲和母亲旧事了,他不禁捂紧了心脏。

裴玄素得承认,他对沈星前生的那个人,其实不仅仅只有憎恨。

那种父母哀戚的感同身受,那种送葬和生忌死忌的顾及怀缅和对仇人的恨意。

裴玄素一刹间,突然想起他小时候第一次去董先生的客院上学的时候,冯维捧著书袋在后面规矩跟着,父亲牵着他的小手,父子两人一高一矮,沿着廊道前行,他小声问董先生是怎么样的,父亲温声笑着回答他,说董先生学问很好,是父亲的上宾,要认真学习啊。

朝阳金灿灿的,青年的父亲,小小的他,相握的那只手,经年过后回忆,这一天其实多么的美好和幸福。

他以为他会奉养父母百年归老,他母亲恨他,但也奈何不了他,必须跟着他。

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们会死得这么早这么惨!

裴玄素起身,一撩起床帐踩在灰尘冰冷的地面上。他进了隔间,连掬了几次冷水洗脸,情绪才慢慢平复了下来。

月色幽幽,他站在隔间的小窗畔,从窗纱破损的边缘望这清冷的月光。

他抿着唇,想了很久,最后他以一种陈述的语气说:“我不会告诉她的,你别做梦了。”

“你去了就好好去,别纠缠她了,好吗?”

黑暗中,他神色有种复杂和隐忍:“我会清除你在她心里的一切痕迹,放下过去只是第一步。我不会告诉她我知道的任何事情。你死心吧。”

不管怎么做梦,都没有用!

裴玄素抽出木桁上的棉巾,擦了一把湿了额发和鬓角,把棉巾扔回去,毫不犹豫转身回了内室。

室内,沈星很累,睡得很沉,清浅绵长呼吸声的昏暗的内间他听得很清晰。

在撩起床帐之前,裴玄素却顿了一下脚步。

今夜想起了父亲母亲,和从前的很多事情,让他不禁对夫妻和两性关系有一种新的触动。

他记事很早,但在他有记忆以来,父亲和母亲的关系就不好的。

因为他。

不过不管因为什么,他小时候曾听奶母说,在从前,他父亲母亲也是曾经很恩爱的。

只可惜,父亲苦苦劝过无数次,可母亲始终都是不肯改变,最后气得父亲把府里的佛堂给砸了,说她简直拜佛拜坏了脑子了!

两人大吵一架。

父亲苦劝,抱着儿子软硬兼施,可都没有用,年复一年,最后也生气了。父亲很忙,贬谪升迁,不管去哪里,只要有心做个好官,公务总是没完没了地忙碌。他还要挤时间照顾次子,还要陪伴两个儿子。

父亲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忙,最后索性也不再说了,只自己照顾好小儿子。夫妻到后来一碰头必会说起裴玄素,一开口必定大吵特吵,延伸生活其他。最后相敬如冰。

裴玄素的大姨,也就是韩勃的表姨母,当年除裴父外唯一帮助过其母的娘家人,从坪州赶过来,拉着他去骂了很多次母亲,可也没有用。

最后夫妻几乎两看生厌,没有同房起居很多年。

一次激烈的矛盾。

大姨搂着他,痛骂母亲,又哭道:“作孽,作孽啊,你们这么着夫妻早晚做不下去了!想想孩子,想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