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第2/7页)
这一刻的情绪翻涌,难以用言语表述,她有这个想法,他很欣慰,但人的情感是最复杂的东西,甚至不受本人控制,这个他知道。他知道她需要时间。
沈星也有些泪目,她努力眨眼,搂着他的腰,把她的脸埋在他的腹部,半晌才抬头:“我还要怎么做?”
裴玄素低声说:“你自己想。”
他低头看她,极克制用大拇指摩擦了她的白皙润腻的小脸一下。还是让她自己想吧,强硬灌输非他认为的最佳方式,他想她自己想明白,这样更加深刻,……他也会更欣喜。
毕竟,该说的,那天她抱着他的后背道歉的晚上,他已经都说了。
裴玄素的拇指摩擦过她的脸,他现在掌心比从前粗糙了不少,笔茧软了些,多了一大片剑柄摩擦的微微粗砾,触碰的存在感很是强烈。
他说完之后,也躺了下来,半拥着她,闭上眼睛。
没一会儿,他的呼吸变得平缓绵长。
沈星静静睁眼听了一会儿,他睡了,她这才闭上了眼睛。不过闭眼之前,她忍不住从被子底下伸出一只手,悄悄握住他放在腰侧的那只大手。
沈星很快睡过去了。
她其实也很疲惫,心里存的事稍稍放下一点,很快就坠入黑甜乡。
黢黑的床帐内,裴玄素睁开眼睛,他反手握紧一点她握住自己的那只手,垂眸盯着她沉睡的面庞片刻,这次才真正睡了过去。
……
同一片夜空,各人的情不尽相同,有破锥而出的,也有被迫着去尝试挣脱的,还有终身被困锁其中不得出,已经把自己折腾得眉目狰狞面目全非的。
明太子是最后者。
圣山海,大后寝内殿。
下半夜,下了雷雨,雨势初时不是很大,但山峦般灰黑雨云压得很低,整个天地被淹没在一片风雨中,吹灭了所有灯烛的内寝格外黑魆魆一片。
朱红明黄的垂帷床帐,被气窗灌进来的潮风不断扬起,露出偌大床榻里深陷在石青色衾枕的那个极瘦削的男人。
下了雨,下半夜很有些凉,但明太子却紧紧闭着双目,满头大汗,睡梦中他眉心蹙紧,不断下意识摇着头。
随着自己的计划如浪潮汹涌般越逼越近,明太子的情绪波动都越来越大,白日的凌厉、森然,迫不及待的恨意翻涌的种种的激烈情绪,过望三十年种种记忆翻闪却是异常的频繁。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他的这一生,就如电光朝露,美好太过短暂,惨痛和悲凉占据此生,惊逝而延续太过短暂,或许本来就不应该存在。
明太子半宿的惊梦,梦里他回到他的孩提时期,小小的他咯咯笑着在大殿的柱幔倒腾奔跑,哥哥姐姐笑着逗他在后面追;母亲微笑看着,慈爱把他横抱在温软馨香的怀里;父皇大踏步而去,一把就把小炮弹的他抱起,在金碧辉煌的大殿里将他举起,哈哈大笑,磁性豪迈。
大哥、二哥、姐姐,要么站在母亲身边,要么站在父亲和他身边,都仰头看着兴奋尖叫的他,面露深深的笑意。
可惜这样的幸福,是如此的短暂。
父母、二哥,很快横眉针锋相对,面目变得冷酷狰狞,姐姐哭着求着,根本没有任何用处。大哥去世了。大哥的去世成为压到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姐姐崩溃了,很快一病不起,去世了。
唯二会由始至终护着他的人,都死了。
姐姐去世之后,父皇母后短暂因悲伤停下过,很久争斗就变得加倍剧烈了起来。
小小的他,被卷进这个漩涡,连一句话没法跑到父母跟前去说,就被幽禁了起来。
前后三段幽禁的岁月,武德朝两次,前后加一起十一年;神熙朝一次,一共十年。加起来就是二十一年,占据了他生命的大半光阴。
兰庭宫的大火,夜半的尖叫喧哗,熊熊的烈焰,一根殿柱轰然倒下,把他重重砸在地上,一个被烧红的半人高大铜鼎紧接着砸下来,重重炙烫在他的左脸上,那一刻直达灵魂的剧痛,虞清的哥哥虞姮和他的乳母保父骤然爆起的尖叫和哭喊声,明太子清晰嗅到了头发和皮肉烧焦的味道。
重砸和炙烧的剧痛,小孩哭喊,虞姮和乳母保父等人不顾生死狂奔冲进来,用手去推烧红的铜鼎和殿柱,禁军也终于冲进来了,乳母死死用胸襟搂着挡住他烧糊的那边脸,因为乳母很清楚,一旦被人知悉他的脸毁了政治价值失去,很可能境况毁更惨。
为了救他,乳母的双手几乎被铜鼎烫化了皮肉,从此手指头要么没有了要么蜷缩砸一起,再也干不得活,连起居都得别人照料。
保父的左手也是,虞姮幸运一点,他年轻,烫熟了皮肉保住了骨头,勉强还能做活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