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方士(第2/3页)

穆祺大致猜出了这个套路,所以径直翻了个白眼,往躺椅缩了缩。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其实也很想到这位参云子宣讲的现场去看上一看,揣摩揣摩方士的底细。不过很可惜,自从在皇帝面前闹了那么一场后,朝中但凡有那么一点脑子的人都绝不会将穆祺与尹王这两个不安定因素放在一起了,宁愿失礼也绝不会邀请穆国公世子入门。所以时至如今,京中居然形成了所谓王不见王的局势——穆国公世子及尹王各自占据高位,却都形影相避,再没有见过一眼。

……但没有关系。穆祺又往躺椅中缩了一缩:如果这位“参云子”真是江湖术士的做派,那么就算自己不设法见人,他也一定要在预备齐全之后上门。以民间的术语讲,自己先前的做法叫“呛台子”,是当众让他们下不来台;而被人呛台子之后,要么便是远走他乡不再招惹是非,要么便非得硬碰硬来一场斗法,将刺头给硬生生打下来不可。尹王当然不可能放弃京城,那他们必然要来上门踢馆。穆祺只要乖乖等待就好了。

乖乖等待当然不是一无作为。实际上这数日以来,穆祺始终在思索同一个问题:

这方士到底是个什么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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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我不来就山,山即来就我。虽然穆祺从没有见过这位参云子一面,但却从各处的消息渠道里杂七杂八听到了不少转述。这些见闻大都零散细碎,甚至彼此冲突。但穆祺仔细梳理,仍然从中发现了某些关键——譬如,这位参云子的话术与技法与尹王曾经展现过的套路高度一致,只不过更为成熟老练而已;如果合理怀疑,那尹王入京的幕后推手,想必便是这位不知来历的诡异方士。而这方士宣扬的理论,也与尹王如出一辙,虽然尽力用了什么“内丹”、“元神”之类的道家术语,但那种少林寺驻武当山办事处神父大王喇嘛的究极缝合怪气味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的。

穆祺对宗教的沿革并不精通,但总觉得这妖道的遣词造句中有某些古怪的即视感,可这种即视感终究无可言说,只能憋在心中疑惑不已。

直到当天晚上,已经在翰林院入职的张太岳照例将修订的《元史》拿了回来(没错,吃一堑长一智,现在奉命紧急编订元史的几位新人都知道让世子先看一看),穆祺将元末的历史简单一扫,忽尔恍然大悟,几乎要拍案而起:

【奶奶的,这方士搞的是明教那一派的教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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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玄真君右手微颤,不由在裤管上滴落了两滴温热的茶水。他不动声色的搁下了茶盏,随意抖动了衣袖,遮住了湿润的裤子。

隔着御榻前的重重轻纱,没有人能看到皇帝那一瞬间的怔忪。御榻之下,被特赐席地而坐的瘦小方士正演练着盘膝打坐五心朝天的姿势,给皇帝细细讲解修炼元神的静功;而尹王则跪坐在旁,侧耳倾听,恭敬之至

没错,在尹王辛苦造势之后,正处于空窗期的皇帝一时寂寞,到底还是召见了被自己这位皇叔反复举荐的仙师——实际上,以尹王一开始的计划,是打算在觐见之初就一鸣惊人,借着威势一举将参云子推到皇帝面前。可惜出师未捷身先败,被穆国公世子天外飞仙的神经一招击破金身之后,尹王的盘算近乎全部落空,不得不含愤忍辱,到京城中到处做路推搞营销,而最终展示的效果,也难免就要差的多了。

仅凭这一点,他就与那个疯狗不共戴天!

不过,参云子的口才毕竟是出色的。虽然一见面就顶了这么个逆天的debuff,但这老方士循循善诱娓娓道来,三言两语之间便引动了皇帝渴慕长生的那一点贪欲。对症下药就坡下驴,问答间便有了不小的兴致。

不过,有兴趣归有兴趣,一旦涉及到“明教”这两个字……

飞玄真君稍稍抬了抬眉毛。

【善恶二元,将肉身视为黑暗的囚笼,纯粹而洁净的灵魂视为光明的本质——虽然用元神什么的搞了点掩饰,但这绝壁是明教,只不过是被大量扭曲后的明教教义……嘶,朱重八的子孙居然找了个明教的方士,这有点太微妙了吧?】

的确是有点太微妙了,微妙得让飞玄真君的呼吸都乱了一拍。因为蓄意的隐藏与歪曲,至高祖皇帝以来数百年,已经很少有人能发现国朝与明教那若有若无的联系了,更不会留意高祖创业之初的往事(否则“贼僧”云云,也不能掩盖这么久);大概只有历代皇帝,还能从内部的记载中窥伺到真相的一角。

原本以为沧海桑田之后,明教渐次衰落,这份往事已经可以由时间消磨;但现在看来,旁人知不知道不好说,这事情终究还是瞒不过谪仙人。

【从七十年代对大安历史的再发掘看,高祖皇帝朱重八的起价是绝对与明教与白莲教脱不了干系的,甚至起家的第一份原始股,搞不好就是教里的弟兄投的。不少典籍中称呼朱重八为“明王”、“教王”,其实也算其来有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