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照夜(一)(第2/3页)

“管用吗?”

“好像不太管用。”

“那这样吧,”越辞牵过他的手,很自然地十指交握,“都说心情是可以传递的,你紧张的时候来和我握手,我把我的心情分一些给你,让你不那么不安害怕。”

薛应挽呆呆地“噢”了一声,没有阻止,手心传来一阵暖意,好像心中空落的确少了许多。

两人一步一步越过嘈杂熙攘的人群,越过步履急切,赶着修行的弟子,从山间小道走回了独属于他们的相忘峰。

越辞说要回去钻研这张锻造图纸,大概近些日子都不会来寻他。

薛应挽应道:“好。”

告别越辞,他踏上了去霁尘殿的路。

他会将这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霁尘殿的主人,也是他的师尊,霁尘真人,戚长昀。

薛应挽七岁,便被当时路过村庄的戚长昀捡到,带回朝华宗,成为他座下一名普通弟子。

初来时,薛应挽因着年龄总被欺负,时常躲在霁尘殿后山哭,戚长昀知道后,排除众议,将他收作了唯一的亲传弟子。

霁尘仙尊性情冷淡,不爱沾染俗世凡尘,待人也习惯疏离,唯独与他会多出几分耐心,若说在朝华宗少有人能真心待他,戚长昀便是其中最重要一个。

戚长昀不喜人侍奉,除却弟子敬茶,或是要事相询,霁尘殿常年只他一人。

殿内摆设古拙而恢宏气派,廊柱朱红,白玉砖上铺就厚厚的羊毛毯,御案上支着一架錾花延展金枝烛灯,满室灯火煌煌。

戚长昀正端坐主座,锦衣乌袍,一头银白长发被玉冠束起,眉目冷肃,佩剑“既明”置于桌案。他手中翻阅剑谱,眼睫未抬,声色清而平,说道:“你上次来霁尘殿,已是三月前。”

薛应挽脑袋低垂,声音恭敬:“许久未来拜见,是弟子之错。”

戚长昀合上书页,这才正神,看向跪坐殿中的徒弟。

薛应挽胸膛跳动极快,他一直觉得,戚长昀好像总能轻易通过他的一点表情动作读懂自己,于是将头垂得更低,试图躲避师尊审视般冷厉视线。

戚长昀有四个徒弟,他是最末一个,却也是唯一的亲传,也许知道他资质平常,在关于他的事上,戚长昀也多加用心些许。

他修行慢,剑法也掌握不好,百年前萧远潮带回宁倾衡一事后,宗内弟子多有讨论,薛应挽便不爱现于人前。

戚长昀免了他每日敬茶,向宗门申请薛应挽单独居住一峰,平日只需做些看护灵植的简单工作。

一晃百年,云烟过眼。

他这才想起,自己原来已经三月未寻师尊了。

一阵冰凉骤然贴上他下颌,薛应挽随力道被反握的既明剑柄抬起脸,神情间慌乱无措被一览无余。

“师尊,我……”薛应挽控制不住想要说出自己犯下之过,却被戚长昀话语打断,“近日剑法修行如何?”

他愣了愣,随即答道:“只在入门基础剑法稍有增进。”

戚长昀例行询问进境,却从不会像对其余弟子严苟,闻言并不气责,继续说道:“半月前,萧远潮入了相忘峰?”

薛应挽想点头,下颌却卡着爬满玄铁藤纹的剑柄无法动弹,那处是戚长昀千年来每日握剑之处,每一寸都曾被掌心抓握,为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留下无数或粗或薄的茧与血迹。

“说了什么?”戚长昀站在离他半步距离之处,却未曾用手触碰,只居高临下地,冷淡地进行着令薛应挽无可逃避的询问。

薛应挽被迫直起身子,眼睫微阖,细瘦的肩头不住颤抖。

“只是……将曾经赠予的玉佩交还,”他声音发哑,说道,“撇清关系,再无其他。”

“是吗?”戚长昀道,“除却萧远潮,还有一人,近日常来你的相忘峰。”

“师尊!”薛应挽心中急切,不愿再在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上浪费时间,也顾不得礼节,说道,“魔种现世一事,与我有关。”

他话语太过激动,连身形也稍有偏移,既明剑没再阻拦。戚长昀看着他,许久,慢慢收起佩剑。

“怎么回事?”

薛应挽闭上眼睛,将那日发生之事如实告知。

殿内安静得连风吹帘帷之声也清晰可闻,他的每一句话都毫无差错地落入戚长昀耳中,一字一句,宛若泣血。

只隐瞒了他认为无关紧要的一点——关于越辞,自称拿到铸剑图纸一事。

等彻底说尽说全,薛应挽心中那块一直悬吊着的巨石才终于落下。

无论宗门惩罚他,驱赶他,亦或将他当作罪魁祸首取了性命以儆世间也好,他犯下之过,也同样会承担。

可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戚长昀的愤怒与责骂。

薛应挽偷偷睁开一只眼睛观察,戚长昀依旧站在他面前,表情同以往一般无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