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第2/4页)
确是罪恶,确是可耻。
就算是挥金如土,驱奴唤婢……也换不来内心片刻的松快,自嫁入荣国公府后的每时每刻,都身如油烹。
而现在,她褪去美貌,洗尽铅华,犹如个寻常农妇般劳作,浑身上下都腌入味儿,日日与商贾农户们打交道,只赚几两碎银,粗茶淡饭吃着……
反倒觉得踏实无比。
其实在别苑中相处的那些时日,徐温云就已对他心生爱意。
可她前半生实在太过如履薄冰,亲情也好爱情也罢……她再也不想被这些东西桎梏住。
就算做了皇后又能如何呢?
如果代价是要引得他们母子反目,她岂不是又要罪加一等。她只想过几安生日子,已经没有力气,也没有勇气,与男人并肩坚守了。
“……我自知罪孽深重,陛下原就该当我死了,又何苦再寻来此处呢?”
天下这么大,想寻个人确是比登天还难。若漫无目的去找,只怕这辈子也找不到。
可若对那日前往相国寺的香客逐一排查,再由那张伪造的假户籍入手,让各地府衙官员巡检外来人口……寻找范围就大大缩小。
实际上,在徐温云伪死的第七天,李秉稹就掌握了她的具体行踪。起初他确是怒火中烧,恨不得立即杀到此处,将人捆回京城。
可那样做又有何用?
若不彻底打消她的顾虑,今后总有一天她会再逃,莫非当真要时时刻刻提防着她,又或者将她囚禁在暗无天日的牢笼中吗?
他们分明可以是这世间最知心的两个人,为何要闹到那般同床异梦,两看生厌的地步?
所以李秉稹并未打草惊蛇,只极力按捺着,将自己做为个旁观者,暗暗窥探着她的生活。
直到方才她快跌倒的那刻,才终于忍不住出手。
心头的怒火,经过这些时日,已经湮灭得差不多了,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失望。
李秉稹径直接过她手中陶罐,而后闷不吭声干活,直到将所有物件都搬挪好,双手提起两侧的木质把手,轻车熟路往她租赁的小院走。
男人越是不说话,徐温云就越是不明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心中忐忑,只能暂且跟了上去。
宽阔的官道两侧,尽是碎石子,装了重物的车轱辘碾过,发出木材积压的咯吱声,以及瓦罐碰撞的清脆响动。
李秉稹到底养尊处优久了,未曾干过此等粗活,也是略微习惯了会儿,才能掌控好板车行进的方向。
车上的重量,对他个大男人来说,并算不上什么,可对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弱女子,那便是重于泰山。
这些时日,他眼睁睁看着这板车上的陶罐,被她由三个,增加到五个,直至现在的七个……
身侧这个女娘硬生生扛下来了,还坚持了半个月,这股顽强的生命力,实在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徐温云拘谨至极,双手互搓着,在前方带路,以至于能让李秉稹能够好好打量她。
她脸上带着人皮面具,可光瞧娉婷背影,也能看出几分风华绝代,经由这些时日的风吹日晒,她粉光若腻的肌肤被晒黑了些,手掌心也被磨出了茧子。
粗布银钗,脖颈间团围了块用来遮掩尘灰的薄巾,乍眼瞧着,分明就是个再寻常不过的民妇。
可偏偏,李秉稹就是挪不开眼。
这必定就是上天派来冤家,注定躲不开的劫。男人略带些无可奈何,长长嗟叹了声,而后止步,将车架放平。
徐温云听到身后的动静,悬起心尖,疑惑向男人望去,只见他冷着脸,下巴颏向板车上的空余空间扬了扬,毋庸置疑道。
“坐上去。”
徐温云一脸为难,弱声回绝,
“……不,不必了。马上就到,我走路就使得…”
“朕命你,坐上去。”
。
徐温云无法,只得双手提起裙摆,战战兢兢爬上车架,双手牢牢把着车身旁的扶手。
“向左,直走,拐弯……
那颗柳树下,前头第三家。”
二人终于行至目的地。
徐温云下了车,哆哆嗦嗦由袖中掏出钥匙,门内传来看家护院阿黄的犬吠声,门缝吱呀一开,阿黄就由门内冲了出来,先是对主人摇了摇尾巴,而后就围着生人脚边嗅了起来。
动物也有灵性,许是咂摸出男人不好惹,且又没有恶意,围着脚边绕了几圈后,便轻而易举接纳了他。
院中还有些乱。
草绳上挂着待晒干的豆角,腌料也四处摆放着,盆中也还积压了些未来得及洗的衣物……倒显得极有生活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