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父亲(第2/3页)

钱宏毅失望,又随便说了两句便挂断了电话。

时为过后反复想着这件事,却更加觉得荒诞了。

娄先生确实是他父亲那边的朋友,但他也不过就是小时候在祖母家见过几次。后来离家,再无任何交集。人家听说他在蓝带学厨,有且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父亲或者祖母主动说出去的。

而这二位曾经对这个职业的评价,他还记得清清楚楚。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他们把这引以为家族之耻的事情讲给身边体面的朋友听呢?

他不禁好奇,但也没好奇很久。就在那一周,他收到朱岩发来的邮件,说时益恒跟她要他在上海的联系方式,问他的意见,是不是可以给。

前段时间因为“对月阁”的宣传,他干了不少抛头露面的事情,估计就是这么被看到了,时益恒知道他回了上海工作。

难于解释为什么,拒绝的话都已经打出来,又被他删掉,最后只回了两个字:可以。

第二天,便接到一个陌生来电。

时为接起来,说了声:“喂?”

对面短暂寂静,清了清嗓子,才开口说:“为为啊,我是爸爸。”

时为没说话,知道自己的试验失败了。时隔多年,他听到这个声音,还是会有一种生理性的厌恶,让他怀疑自己这么些年都白活了。

那通电话讲了不久,挂断之后,他便发了条消息给丛欣,告诉她,时益恒在L’ile定了个二十人的小型午宴,给他祖母过生日。

丛欣看到这句话很是意外,她知道他父亲早已经再婚,互相之间多年没有往来,而且双方就是在他做厨师这件事上很有些芥蒂。这回不确定出于什么目的,忽然要到他工作的地方来摆酒席。

她回复:你觉得怎么样?】

小灰人却又好像不在乎了,反问:有生意为什么不做?】

丛欣看着笑出来,又给他回:那行,让他们看看你的本事。】

小灰人还是老样子,回了个:OK。】

其实心里根本不确定会遇到些什么,而他的反应又会不会让自己失望。

丛欣像是能猜到他在想什么,很想问,要我过去吗?但想到是在酒店,来的又都是他家里人,到底还是作罢了。

时为祖母的生日在十月底,挑了个临近的周末午餐时段,请了亲戚朋友吃饭。

尽管时益恒在电话上说的是请时为一起贺寿,但从预定到出宴会通知单,再到备料备餐,时为都只当是一般的宴会在做,他是主厨,他们是客人。

直到时益恒过来确定菜单、付定金的那天,两人才见了一面,但当时旁边还有餐饮部的人,说的便也只是关于菜品的话题。时为看得出来,时益恒也许还想聊些别的,但他推说后厨有事,匆匆走了。印象中留下一个老年男人的形象,穿简单却质料很好的衣服,戴旧却贵的手表,只有衰老皮相之下的五官尚有些眼熟,但又比从前更加低调温文了许多,整个人让他觉得陌生,跟记忆里的声音和形象配不上。

一直等到宴会当天,时益恒把他叫出来,说祖母就快到了,让他跟着迎一迎。

时为从后厨出来,身上穿着白色制服,在餐厅里看到鲜花簇拥的背景板,上面印着的名字,以及庆贺八十八岁寿辰的字样,方才对这件事有了更多几分实感。

不多时,外面电梯门开,祖母坐着轮椅,被保姆推进餐厅,头发全白,脸上笑眯眯的,好像也忽然变慈祥了,看见他,便拉住他的手,对左右人说:“你们看为为,到底是我们家里的人……”

除去祖母,还有其他“家里人”。

比如那几个他已经不太认得的叔叔、姑姑、婶婶、姑父,表姐,堂弟。

以及时益恒的第二任妻子,一个看起来不过四十出头的女人。

还有他们后来的孩子,也是个男孩,个子已经窜得挺高,身型却很单薄。

所有人当中只有这一个让时为觉得熟悉,他想到从前的自己。

时益恒对那孩子说:“这是你哥哥。”

那孩子并未看他,也没看任何人,目光落到不知何处,只跟着叫了声:“哥哥。”

声音完全没有情绪。

就连这状态,也让时为觉得眼熟,他甚至可以想象这一家三口坐在心理医生的诊室里,医生问孩子问题,孩子沉默,父亲滔滔不绝的景象。

他觉得足够了,回去后厨做事,直到几道菜全部上完,最后切蛋糕的时候,才又被时益恒叫出去。

他看着他们唱生日歌,吹蜡烛,分蛋糕,像看着一条漂亮的广告片,老人贵气,中年人体面,唯一不太上镜的也就只有那个孩子而已。

其他人正吃着蛋糕,时益恒示意他去露台,单独跟他聊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