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好像亏了
姜静行来的时候是张公公陪着, 走的时候依旧是张公公去送。
她回去的路上很安静,只是在经过雪地中跪着的的少年时,心中的情绪更加复杂, 本以为自己只是男主人生的看客, 谁知今日竟让自己窥见了背后的些许隐情。
陆执徐还是她来时候的样子,直挺挺的跪在地上。
他再一次抬头看向姜静行,眼神扫过她身上的玄色狐裘,眼神平静。
这次姜静行下意识躲开了他的目光, 遥遥看向天际, 也只能看到朦胧的白色。
她没有对着陆执徐说什么, 应该说, 是没有什么能说的。
最后只能是将武德帝送的狐裘解下来, 又弯腰拂了拂他肩上的积雪, 把厚重的衣料重新给跪在雪地里的陆执徐披上。
做完这一切, 姜静行不顾身后张公公的劝阻, 任由衣服下摆浸在雪里,她没有像来时一样走回到长廊里,而是踩着积雪, 一言不发地走了。
那次雪中长跪,让陆执徐高热了三天三夜,虽然病愈,也给他留下的了难以根治的咳疾。
日后很多夜晚,陆执徐常常重回到那个大雪纷飞的场景。
他感觉自己置身于一片茫茫的苍白中, 周围只有呼啸的寒风, 姜静行就站在远处, 他看不清他的神情。姜静行背着手,就那么平静地看着他, 与周围苍白的天地融为一体。
当时心绪激荡,姜静行忽视了身后的目光,可旁观的人却看得一清二楚。
他攒紧身上的大氅,认出这是自己父皇的衣饰。多日来,受尽宫人冷眼,身心俱疲的小皇子终于感受了一丝温暖。
张公公送人离开后,很快就回来了。
“传朕旨意,将皇后迁回凤仪宫吧,皇后身体不好,以后宫务就由云贵妃打理,再将韩贵人进位韩妃,以慰她丧子之痛。”
“告诉他朕的话,让他回去。”
最后这句话,武德帝是对着陆执徐说的。
张公公领旨告退,走出了大殿,被屋外的冷风一激,忍不住搓了搓手。他看了看阶下跪着的陆执徐,到底还是心生不忍,于是先走到了陆执徐身边,将武德帝刚刚的旨意告知。
“殿下,既然皇后娘娘已经无恙,您也快些回去吧,这天寒地冻的,别再冻坏了身子。”
陆执徐领旨谢恩,费力地被小太监扶了起来。他努力站稳身体,哑着嗓子问张公公:“请问公公,关于母后,可是靖武侯说了些什么。”
张公公有意卖陆执徐一个好,笑着说:“侯爷是个热心肠的人,向来是有话直说,也幸亏陛下听的进去。”
话外的意思就是,皇后能放出来的确要归功于姜静行。
陆执徐垂眸,抿唇自嘲一笑。
受苦的是他生母,杀人的是他生父,在所有人都避不可及的时候,又是只与他见过几面的靖武侯上前相救,他不知道姜静行说了什么,但可以肯定正是姜静行让武德帝改变了态度。
自认为不缺少野心的陆执徐,从来没有如此渴望过权势。
那时,姜静行于他而言,就像是神明降临人间,将这个世间最残酷的真理血淋淋地摆在他眼前,一字一句都在嘲笑他的弱小无能。
母后遭受圈禁时,他无能为力,外祖父在众人面前涕泗横流时,他还是无能为力。
陆执徐眼前一片惨白,只有远处姜静行渐行渐远的身影无比清晰,他修长挺拔的背影并不高大,却给人一种可以依靠的信赖。心中的愤懑让他抬头看向明光殿,想要质问里面的是人还是鬼神,是否还有为人的心肝,却不想正好看到窗边的情景。
武德帝站在窗边,手搭在窗柩上,目光却落在远走的姜静行身上,等人走远了,才施舍亲儿子一眼后命人合了窗。
陆执徐被自己父皇审视的眼神激了个清醒,却转而陷入更大的痛苦中。
自己父皇看自己的眼神,和对待臣子,甚至是后宫妃嫔,他母后,都无甚差别。他一直认为自己父皇就是一位无情君王,如果不是温情脉脉转为冷漠过于分明,两厢对比太过突兀。
有些时候,陆执徐自己都分不清他对姜静行的情绪,有感激,有敬慕,也有不耻和怨怼。
对于幼年时的他而言,姜静行是陆府丫鬟们偶尔的谈资,是一位功勋至伟的将军,是当年他和姑姑绝望之境下的救赎。
等他再长大一些,姜静行在他脑海里则是一位值得拉拢的权臣,固然重要,但也不过如此。
直到在他身边所有人都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姜静行三言两语指出疑点,为她母后留下一线生机。他震惊于姜静行对君王的影响力,一言便替她母后翻了案,又敬佩他万事不惹尘埃,能在波云诡谲的朝堂中保持自身。
陆执徐长到今日,一共遇到过两次无能为力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