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第2/6页)
眼泪溢出眼眶,涓涓不止,沈老师傅却兀自没感觉。
好半晌儿,他才忽地反应过来,闭了闭眼,颤抖着脚步,迟疑地迈前一步,喊了声:“你……”
不知想到什么,他饱含复杂情感的声音戛然而止,面色霎时灰败,身体随之摇摇欲坠。
方师长赶紧垫前两步扶住沈老师傅,他嘴里不停顿地把自己年少失忆的事讲了出来。
沈老师傅视线钉在他耳垂那颗黑痣上,眼瞳骤然一缩,脸上露出似哭似笑的神情,嘴唇一直上下阖动却说不出一个字,他的手慢慢抬起来,将将碰上那颗再熟悉不过的黑痣时,却陡然顿住,手在半空摇摆起来。
好半晌儿,他仿佛用尽力气,小心翼翼试探着唤了声:“元柏?”
顿了顿,他笃定地又叫了一声:“元柏!”
“您……”方师长面上羞惭。
他话还没说完,沈老师傅豁然转身,急急跨步到办公桌前,拿起相框。
沈老师傅抖索着手一个劲擦拭纤尘不染的相片,老伴儿数年如一日地微笑着。
好一会儿,他朝方师长举起照片,上头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对方师长微微笑着。
那张无比眼熟的面庞生生搅动着方师长本就拧成一团的心脏。
莫名其妙的疼,鼻子莫名其妙的酸。
沈老师傅絮絮道:“你妈……我老伴儿……她要是知道你还活着必然欢喜坏了……她闭眼前还在念叨你……如今,她可以放心了,你还好好的……”
不知不觉间,方师长眼泪滂沱而下,一声哽咽自他喉头碾出,他这才发现自己竟哭出来了。
他异常艰涩的吐了个问句:“老太太……走了吗?”
“好些年了。”沈老师傅抬手擦擦眼泪,“六一年走的,整十年了。”
沈老师傅这会儿情绪略缓,他问:“你一点不记得?”
方师长说:“……见着您跟老太太,脑袋里闪过模糊影子。”即使看不清,但他心里却毫无来由的亲近俩老人。
沈老师傅整张脸孔点亮,他激动说:“我多给你说说之前的事,你兴许能想起来些。还有,家里布置基本没变,你房间一直原样保留着,等你去看看,熟悉的环境不定能记起些什么……”
方师长闷声“嗯”了一声。
谢茉与卫明诚相视一眼,默默转身离开。
身后,沈老师傅忙不迭的介绍断断续续传来:“我叫沈启,你妈叫柳青,你叫沈元柏……你幼时淘气,最爱下河摸鱼……木雕小老虎,这些年我给你攒了一堆……早不抽烟了,先前肺不好,你妈就把我种的烟叶全撅了,她那人……”
***
天幕似浸泡了浓稠墨汁,深邃广博,一轮弯月悬于其上,漫撒着绒绒的,洁净的,静谧的清光,在冬夜冷风的比衬之下,竟然给了一种岁月静好的温馨感。
今晚意外的不太冷。
谢茉便和卫明诚漫步在这样的夜色里。
她将交扣的两只手扬起来,藉着烟水似的月光,饶有兴致打量起卫明诚的手。
他的手好看,又带着蓬勃的生命力,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掌宽大温厚,手背上青筋浅浅凸起浮动,微动的指尖隐隐勾动绕指的光影,在她小巧指骨的烘托下,透出几分温柔的意味。
谢茉情不自禁晃悠两人的手,声线亦随之轻快起来:“虽然和想象出入颇大,但好在结果完满,沈老师傅终于了却他和老伴儿的最大心愿了。”
卫明诚说:“都是你的功劳。”
“全是我的功劳还不至于,勉勉强强算个——”谢茉弯眉笑眼,故意做出个傲娇的表情,风轻云淡道,“居功至伟吧。”
说完,表情便被笑容崩裂。
“嗯。”卫明诚这一声低低应和,落在谢茉耳朵里竟比月色还柔情。
谢茉敛了笑,忍不住疑问:“嗯?”
以两人现今的默契,纵使仅有一个疑问词,卫明诚也明白了谢茉想表达的内容。
茉茉之前对他说的“我一直都在”五个字,他已在心里反复咀嚼了不下千百次。
谁都不能明白,他在那一刻感受到的满足。
那是完全没法描述的,超越语言和词句的。
他的妻子,他的爱人,他的茉茉,是可以让他完完全全互赖的人,是心与灵整整好好契合相容的人,是他安心的最终归处。
其实一直以来,他都认为他对母亲只有轸恤从无怨怼,因为她的苦闷和艰难他全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