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2章
风送荷香, 轻歌曼舞。
花灯烛火映着觥筹交错的士族子弟,谈笑不绝于耳。
有人谈玄论道,评点风物, 亦有人聊着近来新得的乐妓, 邀人改日共赏, 其乐融融。
与以往的每一回聚会没什么区别。
只是因为此次秦淮宴系谢氏操办,推杯换盏间, 总少不了对于长公子谢晗的恭维奉承, 称赞今日筵席何其风雅脱俗。
许是饮了酒的缘故, 谢晗苍白的脸上浮现些许血色。
他身着一袭白衣, 宽袍广袖, 衣带当风, 是位极为风流俊秀的郎君。正持着酒盏, 熟稔地与各家子弟寒暄客套。
只是时不时又会侧过身, 低低地咳嗽几声。
相较而言,谢昭则要清闲许多。
他并未主动与人交际, 拎着壶酒,在湖边席地而坐,对着满湖莲花自斟自饮。
“我前些时日得了篇古琴谱,说是失传多年的《秋风曲》,潮生何日得空, 为我辨辨真伪。”有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谢昭无须抬眼, 便知晓来的是顾阶。
顾氏四郎,因雅好音律, 这些年与他颇有交情。
谢昭答:“随时都可。”
“既如此, 届时我于学宫侯你。”顾阶一撩衣摆,在他身侧坐了, “前几日我曾去知春堂寻你,却只遇着公主,听她说你近来忙的厉害,怕是不得空。”
谢昭听他提及萧窈,微微一笑:“秦淮宴罢,便没我什么事情,自然也就清闲了。”
“此番秦淮宴,是你经手筹备的?”顾阶心存顾忌,虽已断定,但语气中仍带着些许迟疑。
谢昭只道:“既是谢家之事,我帮些忙,也是理所应当。”
见他这般豁达,丝毫不介意功劳悉数揽在兄长身上,顾阶心中那点避讳倒是隐隐成了不平,“啧”了声:“你家长兄可真是……一言难尽。”
谢晗实在不是一个心胸宽广的人。
谢昭初来乍到时就已经看出这点,故而这些年安分守己,所涉之事仅限于音律、文辞这样闲趣上,彼此相安无事。
可自重光帝令他筹办学宫事宜开始,这种微妙的平衡就注定难以长久维系下去。
谢昭心知肚明,笑而不语。
顾阶也不再提这等扫兴之事,转而与他聊起今载斫琴进展,直至一壶酒饮尽,这才起身另寻旁人闲谈。
谢昭掸着空空如也的酒壶,看向近前的仆役:“何事?”
“小人方才撞见了常跟在公主身侧的婢女青禾,她正着急忙慌地私下寻人,仿佛是公主那里有什么意外……”商音觑着自己公子的神色,这才又道,“是否令人帮着找找?”
谢昭深谙萧窈的行事,并没惊诧。
以她这样的性子,本就不可能长久坐在那里与女眷们寒暄,四下闲逛才是常事。
他看向湖对面灯火通明的去处,芦苇影影绰绰,不疾不徐道:“女眷那边,可是有什么事情?”
商音迟疑片刻,直至谢昭疑惑不解看来,这才不得不硬着头皮答:“听徵音提及,夫人原有意请您携琴过去……”
此举轻慢折辱的意味实在太过明显,商音只略提了句,随后又道:“是公主出言拦下,就此作罢。”
“此后,婢女斟酒时污了衣裳,公主离席更衣。可青禾说自己取了马车上备用的衣物回来,客房却不见人影,正急着到处找人。”
谢夫人的举动并未令谢昭变色,只轻嗤了声,倒是听到萧窈为他解围之时怔了怔。
待听完商音的回禀,他起身道:“既如此,叫人帮着找找。”
想了想,又额外补了句:“莫要声张。”
谢昭虽也觉着此事有些古怪,但起初并未担忧,直至迎面撞见形迹可疑的王旸。
同为世家子弟,往日总少不了往来,对彼此的秉性也都有所了解。
以王旸一贯行事,他此时应当同那几个素日常在一处饮酒作乐的好友为伴,又或是同哪个冒昧的婢女厮混。
怎么都不该出现在这样冷清僻静的地界。
身上犹带酒气,神色慌里慌张。
谢昭不动声色拦在他面前,笑问:“九郎这是自何处来?”
“我,”王旸本就不是什么沉得住气的人,磕磕绊绊道,“我四下逛逛……”
谢昭微微颔首,若无其事道:“那九郎可曾遇见公主?”
王旸瞪大了眼。
他依着王滢的意思在一处僻静院落等候,久等不至,终于不耐烦起来,可出来寻人撞见的却是个满手鲜血淋漓的婢女。
待到循着婢女所指的方向追到湖边,远远见着表兄身侧侍奉的仆役,立时就慌了。
他不敢上前问,四下也未曾见着人,便知道事情不成,只想着悄无声息溜回来。却又好巧不巧地撞上了谢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