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8章
宣帝膝下虽儿女众多, 但中宫嫡出只萧斐这么一个女儿,自是将她视作掌上明珠一般宠爱。
诸事听之任之,还精挑细选阳羡为她的封地。
阳羡与建邺相距不算太远, 景色极佳, 是一片富饶的膏腴之地。更重要的是, 驻守当地的刺史卢樵曾受裴氏恩惠,绝不会为难萧斐, 甚至会为她大开方便之门。
昔年萧斐的出格之举备受诟病, 御史们呈上的奏疏中痛心疾首, 条分缕析历数她的恶行。也有不少老资历的士族看不过眼, 明里暗里向宣帝提过, 希望他能约束这个女儿。
但宣帝充耳不闻。
他那时已经上了年纪, 身体不济, 知晓自己无力回天, 在朝局上争不过那些绵延数百年、根基深厚的世家们。便只想护着这个最为心爱的女儿,叫她能够称心如意。
时过经年, 宣帝薨逝十余年,那些曾经沸沸扬扬的争论早已成了过眼云烟。
重光帝与阳羡长公主少有来往,对这位妹妹的言行举止一直也算不上认同。可到如今,他再三思虑萧窈的婚事时,竟理解了宣帝昔年所思所想。
适逢萧窈做客阳羡, 写了封亲笔书信, 令人一并送去。
萧窈对此并不知情。自年初一别,她再未见过长公主, 而今时隔数年再来阳羡, 满心雀跃,只顾着高兴。
大快朵颐, 一道用过晡食后,同去汤泉别院赏景。
“这是年节那会儿我从谢氏讨来的酒,只剩这么一坛了。”
萧斐披着柔顺的浴衣,衣襟半敞,懒懒散散。她执着青玉盏,打量着萧窈被热汽熏得白里透红的脸颊,似笑非笑道,“原想着叫你带些过来的,只是想了想,怕是不妥。”
萧窈趴在池边,饮酒后的脑子有些迟钝,待到想明白这话的意思,干巴巴地笑了声:“……是不大方便。”
其实她若开口,谢昭应当会给几分薄面,要几坛酒并不难。只是两人现在的关系不尴不尬的,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萧斐轻笑了声:“年节那会儿,我就看出来崔循待你不同。只是并没想到,他那样一个人,竟会半点不避讳……”
她虽长居阳羡,但并不闭目塞听,桓氏之事发生没多久就已经得知,既诧异又好奇。而今见着萧窈,总算得了机会,打趣道:“窈窈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萧窈含着酒,起初支支吾吾并不肯提,被萧斐换着花样诱哄了几句,终于还是大略提了风荷宴那夜的事情。
有些话是无法向重光帝倾诉的。
母亲、长姐都已不在,身边再无旁的长辈。青禾少不经事,翠微谨小慎微,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几乎全是萧窈自己拿主意。
她并未有过惧意,只是偶尔会感到茫然。
而今提及此事,也是想听听姑母的看法。
萧斐原以为会听一段少年情怀、风花雪月的故事,还专程添了盏酒,只是听着听着,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来,一滴酒也没沾。
“欺人太甚,”她磨了磨牙,冷声道,“这样的手段她们都用得出来,当真是半点颜面都不要了。”
萧窈喝了口酒:“姑母不用为我生气不平。”
说着,纤细的手指在额上比划了下,慢吞吞道:“王滢这里伤得厉害。纵是家财万贯,能请来天下名医,也不可能恢复如初。”
自桓氏宴后,王滢再没出过门,也未曾在任何一场筵席露过面。她这样一个爱出风头的女郎,必然是破了相,难以遮掩,才会如此。
“还有王旖,”萧窈纤长的眼睫微微颤动,似是觉着好笑,“从前都说王大娘子端庄持重,嫁入桓氏后,更是将家中庶务料理得井井有条,人人交口称赞……经此一事,才知道想看她笑话的人比我想得还要多些
。”
萧斐抚摸着她散下的长发,思及重光帝那封亲笔书信,柔声道:“建邺纷扰,实在不是个好去处,你便留在阳羡,多陪陪姑母吧。”
萧窈蹭了蹭她柔软的掌心,顺势撒娇:“我听姑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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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宫已经走上正轨,事务虽繁杂,但属官们各司其职,也能料理得有条不紊。
萧窈在时,崔循还会隔三差五出城,打着公务的名头前来此处视察。自她离开后便再没来过,只批阅公文,每隔几日听下属回禀。
每日只从府邸到官廨,再从官廨回府邸。
这样的日子明明是他从前过惯了的,而今却只觉不适,隐隐心浮气躁。
初时倒还好。但大半月过去,依旧不曾有萧窈启程回建邺的消息,也未有只字片语传来,便不大按捺得住了。